一阵冷寂之后,沉浸在故事里,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伙计机灵一下子清醒。
梁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没记错,你那晚见到的真是我?”
“是。就是你,你左耳朵下面有一块长毛的黑痣,很好认!”
梁安摸了摸自己的痣,这痣长的好啊,可惜崔远没有。
他向堂上一拱手:“大人,前夜我身在郡王妃的碧湖园,早上开了城门才进了城,有很多人看见我。此人包藏祸心,意图诬陷,事实明确,请大人治他的罪。”
那伙计只喊冤枉,还未开口,忍无可忍的徐少卿一拍惊堂木,
“刁民,连崔远的面都没见过,就敢来胡乱攀咬。来人,先打二十板子杀威棒,押到牢里,待本案了结再审他的诬陷之罪。”
伙计如何恳服,蹦跳着不肯挨打。曹馆主上前叹道:“你认错人了,我才是崔远。”
那伙计立即反口:“是他,大人,我认错了,他才是崔远,这回不会错了。”
许多人把脸捂住,没眼看了。
徐少卿摆了摆手,“再加十板子。”
衙役们不和他客气,硬把他拖了下去,三十板子打下来,伙计已去了半条命。血乎乎的屁股烂成了十八块,嘴里仍是咬着牙嘶吼,“小人不服,小人不服。”
气得徐少卿挥手:“抬下去,关起来。”
讲个故事破绽百出不说,咬人也能咬错,还一连咬错俩。如此的蠢货,也不知是谁不开眼,收买了这等瞎人。
他心里一动,看向捂着肚子的崔远,又看向挺身而出,代崔远答话的两人,貌似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徐少卿清了清嗓子,解释了伙计攀咬的疑点漏洞。
“崔郎中只管开药,病人到哪里抓药,他是不管的。从张家出来后,他为何要跑到药堂去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难道他有未卜先知之术?知道过不了多久,杜府的小公子会生病,会找他看病,又预先知道他得的是治不好的病?他在杜府开了麻药方子后,就这么肯定杜家一定会去他收买了人的药堂去抓药?再者,杜小公子昨日已死,这个伙计照常理该是惊惶跑路,为何竟老老实实的等着被传唤?被传唤了,一般人也是要抵死不认的,他倒好,招的如此痛快。要知道,如果他真的做了这种事,那也是跑不脱一个毒杀病人的罪名。”
陪审的一个刑部官员阴阳怪气道:“是呀,他为什么明知自己也逃不脱罪责,也要攀咬人呢?”
徐少卿与其说解释给堂外百姓听,倒不如说就是让这群陪审的官员明白,这场临时起意的构陷已然被人破解了。
“明知道自己逃不脱,也要往里跳,那只能说明收买他的人付出了更多,让他心甘情愿舍了自己的性命。要不是他认错人,这案子还不好结的这么快!”
刑部侍郎的脸阴沉的可怕。
今日之案乃是全城公审,堂上发生的事,时时有人往外通报,满城尽知。再想强加崔远杀人之罪,那也是冒天下之大不讳,为人所不齿。人都是要面子的,这一场,耍阴谋的没有干过耍阳谋的,只能认输。
徐少卿望向杜宣夫妇:“杜伯爷,杜夫人,案子审到此处,清晰明了。令郎之死实在和崔郎中不沾边,如果杜夫人怀疑药有问题,可拿了药再来与仁和堂伙计对峙。他刚才承认收了别人的银子,给公子药里加了毒药,只不过主谋并非崔远,而是另有其人。当然,这是另一个案子了,现在本官要结案了。”
惊堂木一拍,刚要结案陈词,杜宣那一双阴寒的眼珠子又动了动,开口道:“大人,我儿子死,或许真的与崔远无关,但我那妾室秦氏,的的确确是他杀死的。”
徐少卿一窒,仍然是结了案,“崔远状告杜府诬陷,毁伤名誉案,现已查明,崔远确实是冤枉的,杜府需就此案给出相应赔偿银子二十两,并当众致歉,杜伯爷,可服?”
“本伯爷服。但本伯爷接着也要告他杀了我的妾室,请大人立案。”
徐少卿无奈的看了崔远一眼,只见那崔远肚子也不疼了,脸色也不难看了,拱手道:“大人,小民应诉。但万事说不过一个理字,杜伯爷左告我杀人,右告我杀人,总要拿出证据来。我杀了谁?尸体何在?怎么杀的?谁看见了?”
杜夫人冷笑道:“崔远,那一晚,你将秦姨娘带出杜府,说要剖腹治病,可是有很多人看见的。”
崔远道:“这是个什么罪行?贵府的姨娘也得了肠痈之症,我这个郎中治肠痈唯一的法子就是剖腹,当时有杜大公子陪同,夫人你也是应允的,在下实在不知何罪之有?”
杜宣阴声道:“够了,你这个庸医胆大心黑,见人就说是肠痈。那么巧,我伯府一晚上两个病人都经你手瞧了,那么巧,又都是肠痈之症。我儿的病症有几位名医确诊,你呢?你一个游方的铃医,自己也承认是不懂诊脉的,是如何确定我那妾室的病情?我看你分明就是撒谎,意图不轨。”
崔远皱眉道:“肠痈之症也并非都是完全一样的病,有时候不靠诊脉,也有其他法子确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术昨日已经做过了,确实切出了坏掉的肠子,秦姨娘也还好好的。”
他忽的一震:“你告我杀了人,难道秦姨娘已经死啦?”
杜宣一脸悲哀的道:“大人,是这个庸医,自己不会诊病,非要拿活生生的人练他那杀人的技艺。我那妾室不过是吃了凉的东西,肚子疼,就被他活活的剖了腹,大人,我那可怜的妾室她死的冤枉啊!”
外面传来一阵猛烈的喧哗之声,堂外有衙役跑来禀报:“大人,有苦主抬了一具尸身前来告状,告的是这崔远剖腹杀人。”
“谁是苦主?”
“是老威远伯。”
很快,老威远伯押着一个四人抬的担架上堂,担架上一块白布,从头至尾蒙住了一个人形,杜铭俊随着担架进来,脸阴沉的可怕。
徐少卿无奈的捏了捏鼻梁,问道:
“担架上抬的,可是杜府的妾室秦姨娘?”
老威远伯沉声道:“大人,正是秦氏。是府里的婆子奉命去看望,发现其死在卢太医家里,无人问津。吓得赶紧跑回府去报信,我府中的人去抬秦氏,还遭到了卢家下仆的阻拦。”
徐少卿看向卢太医,“你家下仆为何阻拦?”
卢太医不慌不忙道:“草民离家之时,这秦氏还好好的。至于为什么死了,草民实在不知。家里的下人只知道守护家门,不让外人乱闯,并不管其他。许是见一群人如狼似虎的上门,被吓着了。”
徐少钦又转向杜铭俊,
“你是何人?”
卑职是秦氏之子杜铭俊。”
“你的姨娘是何时死去,?因何死去?你可知情?”
杜铭俊沉着脸答:“卑职一直近身服侍姨娘,日夜不敢离开。只那一会儿上了趟茅房,迎头就碰见谢妈妈从屋子里出来,直嚷嚷我姨娘死了。卑职不知姨娘何时死的,至少谢妈妈来之前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