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

这几天没有往常那么冷了，雪也被太阳晒得化了些，璩颜辞经常见到楼逡在花园里晒太阳，有时候会叫管家念报，有时候在那试着用笔写字，有时候又会睡着。

他好像很喜欢花园。

还是花园里的花？

不过花园里除了几枝晚开的梅就没有什么了。

今天的楼逡仍旧是在花园里晒太阳。

不过他并没有看书或是做别的什么，他就靠在轮椅上，哼着小曲儿，有时候双脚微微一抬，再落到雪地上——正搁那儿打着节拍呢。

一旁的管家见到了，心想着楼少爷今天心情好，拍几张照拿给颜辞看，便走过去了。

楼逡听着后面传来脚步声，哼歌的声音弱了，转过头去，习惯性地提起警惕，却只听到一声“咔擦”和那位经常给他念报的管家的笑声。

“渝爷爷？”

“是我，小少爷。”

楼逡刚才紧绷的状态这才有了放松：

“您刚才在干什么呢？”

“用相机记录您的万千姿态。”

楼逡嘴角扬了扬，许是又想起什么笑话，竟发出一阵自嘲：

“我可没什么好姿态……”

楼逡鼻子动了动：

“劳烦您再帮我折枝梅，”他顿了顿，继而道，

“要开得最盛的那枝。”

管家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有，疑惑道：

“您怎么知道还有梅花开着？”

“我闻到了。”

“那少爷您的嗅觉真是越来越灵敏了。”

管家找了一会儿折了枝最香的，花缀得最满的梅递到楼逡手中，他嗅了嗅，转瞬间的笑容被管家记录在了相机里。

管家忍不住问：

“少爷笑起来很好看，但为什么不爱经常笑呢？”

“有吗？”楼逡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一看就是假笑。

如白驹过隙，正午不久就到了，阳光稍稍强了点，楼逡身子弱，受不住，就被管家推着进屋吃午饭了。

璩颜辞他们的午饭是由保姆送过去的，因为害怕食堂里的饭不干净，就没让他们吃。

今天楼逡没有课，但柳时来了，柳时一见到楼逡就把手上的东西给了楼逡，是一束花。

楼逡低头嗅了嗅：“这是什么花？”

“雏菊。”

柳时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转过身看着楼逡：

“你感受到阳光了吗？”

柳时这次来也没多大意义，无非是送束花顺便提醒楼逡，

春天到了。

柳时来的时候是下午，坐了会儿璩颜辞他们就放学了，柳时也没多待，到了16:00就准时走了。

楼逡还是没跟着管家去接孩子们，保姆在厨房做着菜，他坐在书桌前，那束雏菊挨着璩颜辞送的茉莉还有上午管家折的梅，他就撑着脸，望着窗外，望啊望啊，

他再怎么望，眼前也只是一片空洞。

楼逡总是会想，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妈妈长什么样子呢？管家、保姆、孩子们和小时姐姐又长什么样子呢？他又长什么样子呢？

茉莉花长什么样，白色又到底是什么颜色。

他都不知道。而如今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追根到底寻求答案了，因为他知道，他们再怎么形容，他的脑子里永远是一片虚无。

因为他看不见，他也不能行走，他就是个废人。

保姆叫他吃饭时，见着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推了推他的身子，应该是感到一丝丝凉，稍微清醒了点，又听到有人叫他，才睁眼被保姆推下楼吃饭。

饭后，璩颜辞推着楼逡，璩思年跟在身后，看着俩人话题不断，眸子暗了暗，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璩颜辞把楼逡带到了一间屋子，是楼逡从来都没进过的房间。

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他只是被璩颜辞推了进去。

璩颜辞的手按着琴键，有序规律，奏出一阵音。

一阵优美的，悦耳的音乐。

楼逡竟跟着哼了起来。

双脚还一上一下在打着节拍。

完全沉浸在了音乐之中。

一曲终后，楼逡听到璩颜辞说：

“我弹得好听吗？哥哥。”

楼逡未做回答，只是说道：

“你会弹琴。”

“是的哥哥，我弹的是钢琴，以前学过。”

“所以我弹得好听吗？”

“好听。”

璩颜辞笑了笑：

“我唱歌也好听，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

还不等楼逡回答，璩颜辞便开了口：

“飘渺的城市

飘渺的回忆

每次的伸手

每次都失去

……

星星落下时

我在想你

烟火绽放时

我在想你

雨滴打在脸上

我撑着伞

回到我们的房间

抓住残余的回忆

也抓住了你。”

璩颜辞始终是没发育完，声音也总带点童音，一首伤感的歌，楼逡听了却并不觉得伤感，他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这是你写的歌吗？”

“对，好听吗？”

又是这句话，璩颜辞做什么事都要听到楼逡的一声赞赏，不然他会一直缠着楼逡，不肯罢休。

其实是好听的，楼逡觉得带点童声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璩颜辞太聪明了，在他颜辞，璩颜辞什么都会。

“好听，推我回去睡觉吧。”

“你弹一下吧。”

“抱歉，我看不见，弹不了。”

璩颜辞很犟：

“没事，我教你。”

他把楼逡推得离钢琴更近了，叫管家把楼逡抱到椅子上。

他就在楼逡身后，握着楼逡的手，抚上琴键，按下。

璩颜辞一直在问楼逡：

“哥哥，你真的觉的我写的歌词很好吗？”

其实楼逡觉得歌词太成熟了，并不像一个小孩儿写的。

而且掺杂了太多感情。

他如实地说出来，璩颜辞只是笑了笑，望着琴键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深邃。

“你真的听懂了吗？”

楼逡的注意力全在按琴键的手上，并没有在乎璩颜辞的所问。

又或者他想着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楼逡让管家推他去璩颜辞的钢琴室。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

后来璩颜辞没有再去钢琴室，楼逡也不知道璩颜辞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给他的惊喜。

他们各有心思。

谁都不知道，谁都看不破。

谁都在等待对方。

等待对方长大，

等待对方发现，

等待对方微笑，

等待对方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