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蒙头睡了还没有半个时辰,时间一晃又来到了第二天。
师傅屈尊亲自把我从床上揪起来,一个清洁术法把我的脸弄干净,就把我丢到了临时布置出来的喜堂。
这个地方,上次开启还是十七拜入师门。
陆昙已经站在了那里,手里缠着一条红绸,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将红绸摩挲来摩挲去的。
来宾很多,面目模糊又熟悉,一见我出现,原本的窃窃私语立刻噤声。
真没意思,我还想听听呢。
怜悯的目光和冰冷的审视轮流落在我和陆昙身上。
我心里酸爽极了,但见陆昙一脸严肃,脊背也紧绷着,好像随时准备拔剑一样,那点幸灾乐祸又收了回去。
“如今你们结为夫妻,为师也放心了,只盼望陆昙你不要辜负了羡羡的一片真心。”
师傅慈母一样坐在上首,慈眉善目,慈祥恺恻,慈爱和蔼,她眯起碧绿的眼眸,横了我一眼。
陆昙愣住了,良久,他回过神,认真地躬腰行礼:“是。”
“羡羡你呢?”师傅盯住我,“既然结发作了夫妻,从此一生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能背离。”
我尴尬地笑笑,没吱声。
突然噗啦一下,案上立着的红烛都灭了,师傅的面目沉浸在阴暗里,只有一双眼睛幽幽散着绿光。
“婚姻大事,最为紧要,你真的想好了要同这个人结为道侣,从此同心同力,共奔大道?”
这完全是你强买强卖吧?我压根没想啊。
“……一旦结下婚契,终身无可反悔,毁约者要腹生千针、背受万刀……”
喂,这就恐怖故事了吧?我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我难以置信地打断她:“师傅,你别吓我了!哪有你说的这些?”
一般道侣离散,不过也就吐口血、失点修为,又不是魂契,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浓雾渐起,师傅住了口,樱红的唇角呈微笑的弧度。昏暗的氛围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像一座雕像一样静坐在上首,渐渐僵住不言语,也不动了。
我扭头看,周围宾客也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厅堂氛围诡谲起来,只有散落的红色纸屑被风吹着荡来荡去。
头上的金钗步摇不知为何越来越重,压得我头痛,尤其圈在额头的那条细流苏,就像生了神志一般死死往我脑袋里箍。
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后背已经生了冷汗,我强撑着去看身侧的陆昙,他垂眼堪称温柔地注视着我,手里的红绸捏得紧紧的。
“羡羡,”他这样称呼我,可我明明告诉他我叫星楚,“结下夫妻契约的两人再不会分开,你会后悔吗?还是,你已经后悔了?”
他每说一个字,我头上的负担就愈重一番,等他问完,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无了。
这算什么?折射内心?
是我想这么问他,还是他想问我?
可是这道幻境的名字明明叫遗憾。
我心灰意冷地低下头,松开了手中与陆昙相连的另一端红绸。
我故意胡搅蛮缠颠倒黑白,使我与陆昙立场对调,身份互反,如果现在的他像从前的我愿意结道,那么如今我的心意便是他的态度。
我不愿意。
我后悔了。
我一直都认同,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也一直如此奉行,我以为在陆昙身上也是一样的。
但是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
强扭的瓜确实不甜。
做舔狗是没有好前途的,呜呜呜。
陆昙见我迟迟不语,渐渐也变了脸色。
他冷冷瞥我一眼,后退一步,消失在了雾气中。
我顺从幻境的力量跪坐在地,感觉喉咙有点发堵,头上再重了一点,我干脆瘫到地上,睁眼看迷离的雾逐渐逼近。
突然间雷光大作,闪电如利剑划破了天际,轰隆的雷声炸响在耳边,整个世界都仿佛震动起来。
两三道雷后,威严的女声从屋顶、从地底、从四面八方突兀地传来:
“白痴,还不醒醒!”
我猛然睁开眼睛,深深喘息,还没来得及觉得脸颊刺痛,就见师傅荡在我眼前,她抡圆了胳膊,正要挥下来——
“师傅等等等等!手下留我一条小命啊!!!”
我鬼哭狼嚎。我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