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告诉你吧,我也解决不了。”陈霜抿了一小口啤酒,像是在品一口清茶。她说话一直都是慢悠悠的,好像每一口气都被拉到很长很长。
宁坎早就习惯了好友这个小习惯,就算他现在真的已经很着急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那双好像永远都在看着远处发呆的眼睛说:“兄弟,我觉得现在只有你能够帮我了。就算是闲聊也好,陪我说句话。”
矮了宁坎半个脑袋的人伸了个懒腰,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空的罐子轻轻抛出去。那东西像是羽毛一样轻盈,落在了她身后的泔水桶里。
“我不是最优选吧?”
宁坎点头,没有否认,同时也没尝试敷衍。
短暂的沉默后,宁坎告诉她。
“我不能把家人牵连进来。解决问题要先找到起因,有些东西不能随便说出去。”
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就算解决不了问题,也不是那个能让自己安心的人,但宁坎相信陈霜绝对会做一个完美的观测者。
只是看着,只是听着就好。你明哲保身事不关己,我也不必在你面前当一个单纯的笨蛋。
“明智的选择。最好的东西不一定最适合你。”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掏出来一罐其他牌子的鸡尾酒,陈霜晃晃瓶子又继续说:“那就闲聊,我想想——就从我们才认识那会说起吧?”
“我一开始真的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的。也许就像你们看待柏油马路一样——我看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是那样的。而且你小子还在哭,看着我的表情就像是活见了鬼。真的好吵啊。幸好我才睡醒没反应过来。”
两个人一起走到光线稍好点的地方,陈霜摇摇晃晃,然后像没骨头一样靠在电线杆上,表情像是在怀念什么。
宁坎没有拦着她掏出打火机,任凭陈霜点燃了香烟。
透过烟火,宁坎好像从呛人的雾气里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但谁知道你小子胆那么大呢?就那样跟着我到了废墟,还差点把命弄丢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白痴存在,还不少。你让我想起几个人,所以我决定一定要让你活着。”
你并非舍己为人。
宁坎没有点破她言语中的虚伪。只是继续听着。
陈霜继续说:“你让人惊喜。但也变得愈加平凡。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你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庸俗,我会怎么做。宁坎,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要在你和乌敛认识前解决掉他。如果你们认识,我就再也留不住你了。”
“是啊,如果你在我们刚认识时解决他,我只会装作不知道。”但你没有。宁坎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善良——也更不会是什么恻隐之心。只因为陈霜觉得留着乌敛更加方便。
如果有一天,宁坎的存在会成为陈霜的威胁,留着他弊大于利,想必陈霜也会果断地把这个障碍解决掉吧。
即使这会让她崩溃。
“我其实一直都不能理解你们。我做不到让自己成为你们。我能够模仿,但也只是有样学样。就像是现在,也只是因为我知道像是【我这种人】应该说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说。我做不到离开我给自己规定的【人设】一步。我永远就停在这里了。但你还有很多可能。”
她呼吸急促了些。吐出了最后一口烟。
“宁坎,我本以为你能走到我这边来的。但我果然想错了,人都是充满不确定性的。你该待在什么地方不是天赋说了算,只有你自己能够决定你呆在什么地方。"
但问题就在这里。
宁坎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摆锤,左边待会右边待会,到最后停不下来了。
“问题在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往什么地方走。现在烦得很,不然找你瞎聊什么天。”
“也对。”陈霜应了一声,没有再开第三罐酒。宁坎提前裹紧衣服,生怕自己靠这么近待会被陈霜冻伤。
两个人同时深呼吸,只是宁坎更像是在叹气。
“其实我们挺像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纠结。这些话我也只能给你说说了,我真的差点就丢下家人和乌敛跟着你去疯了。我真的想过这件事,幸好我想起来你是个混蛋。不然真的对不起他们。”
“你爱他们,这是牵挂。他们能够留住你,而我只能吸引你向前——或者说,这也叫做逼迫?神秘感,强大,还有对你的特别关照。这些都是吸引着你。所以你会无视危险和我交朋友。所以你会下意识去关注乌敛,并且爱上他。我们恰好同时成为了你的渴望,又正好站在了对立的两个立场。”
“说实在的,人总是会陷入纠结。因为总是有不同的立场在反复拉扯着人的理智。就连我都会被影响,更何况你。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不管经历了什么你都不会变成我这样,你只会向我这个地方多走一步,乌敛也只会一定程度影响你的理智。你会变成什么样只取决于你的一念之差。”
所以,现在是选择的时候了。
“其实现在问题很简单了。要我说你就干脆放弃思考,闭着眼睛睡一觉,今天晚上梦到谁了你就跟谁走。”
“你这是不演了,直接开始作弊是吧?”
陈霜眯着眼睛干笑两声。那表情还不如摆着臭脸呢。
他们都知道梦代表着什么。乌敛是不会出现在里面的,陈霜是不会离开梦的。宁坎会梦见的只有一个人。
“开个玩笑嘛。别在意。”陈霜打着哈哈“我不会再逼你了。”
“骗子。”
“给我点面子嘛。”
宁坎想——真是死不悔改。
但有点一说的对。宁坎喜欢别人对他的“特别”。像是乌敛的过度保护,又像是陈霜只会在他面前撒谎。
现在想来,每当这些“特殊”出现的时候,心脏跳得那样快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愤怒和疑惑吗。
陈霜打着哈欠——她总是在犯困。
“朋友,放宽心。知足常乐。”
但你知足吗?
宁坎在心里发问。那人用眼神回答他。
永不。
第一次,他觉得这个人也能成为一团火。
宁坎想去拍她的肩膀,但被折扇轻轻拨开了。只碰到了宁坎的手腕,不痛也不痒,像是个幻觉。
砸着嘴,宁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哥,帮我个忙吧?”语速更慢了。像是在长叹。
宁坎没有应答。两个人一起盯着头顶的梧桐叶像是在发呆。
“我也想过要不要和你说这件事,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又不是那种第二天提了裤子就跑的人,总是要留个纸条的。我要走啦。”
“这次真不回来了?”
“是啊,真的走了。原本还有个你能留住我,现在看来是没机会等到你们结婚那天啦。所以帮我个小忙。就当是提前吃喜酒了。”
故作轻松。假的要死,你不能走点心吗?
宁坎没把吐槽说出口。还是同意了。
她看着自己的朋友,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一愣神,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