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要平安

那夜之后齐子承就跟失忆了似的，齐倩菡不自在了好几个月，几个月时间不粘着他，齐子承都适应不过来。

不过，两人夜晚秘密教学，熬夜苦读仍然继续。只是在齐子承俯下身或握住她手教导她的时候，齐倩菡总是面红耳赤，忸怩不安，齐子承好像更加疑惑。

到了上元节的前几日，齐倩菡的心思才被甜丝丝的喜悦完全冲散。白华仙带他们到了最繁华的都市，天子脚下——平城。

上元佳节当天解了宵禁，华灯初上，便明灯错落，灯火璀璨，千家万户走出家门，街上亮起无数花灯，大街小巷深处映射出灿烂绚丽的灯光和焰火，一条条街道变成了皓光闪耀的星河，四处都可通行，无数歌女尽情的欢歌起舞，人间的歌舞乐声直冲云霄，传到天上，好像整个平成都震动了。

白华仙不知哪儿去了，齐倩菡拉着齐子承偷溜出了旅馆。她一席白莲锦缎，恍若一个芙蓉仙子，在车水马龙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笑逐颜开，齐子承不喜热闹，跟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

她回眸一笑，牵起齐子承的手向沿街一排卖花灯的小摊走去，音量因高兴抬高：“子承哥哥！今年我终于背完书可以出来逛上元节了！你可要陪我好好玩玩。”

出水芙蓉般的少女身后是一片明晃晃的灯火璀璨，衬得少女仿佛是一颗明珠，在齐子承眼中定格，他微微勾唇，被少女牵着走。

两人各买了一盏莲花灯，齐子承本不感兴趣，但经不住齐倩菡故作撒娇。两人顺着人群来到了人流最密集的一座雕栏玉砌的酒楼前面。

这是一座极其华贵的酒楼，恨不得柱子都是用金子做的。花容月貌的歌女在上方吟唱弹奏，随歌起舞，个个皆是世间珍品，众人连声叫好。与刚才的街道不同，平日里这条街都是达官显贵常来之地，只不过此时不仅是达官显贵，还聚集了许许多多平民百姓，摩肩接踵，人潮涌动，万人空巷。

“天品楼。”齐倩菡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此处不似寻常人常来之地，今夜看来是有万众瞩目的事。”齐子承强忍着拥挤以及热闹的氛围带来的不适。

“啊，一想到皇太子统领万军，以少胜多，’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最后攻破齐国的画面，那可真是雄姿英发，即便过了一年多，仍令我醉心不已啊。”齐倩菡旁边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捧着脸痴心地说。

“谁还不是呢，即便是到了现在，各说书人对这事的热情也丝毫不减，大街小巷，据说乃至朝廷，都还常提这件事儿呢！”少女身旁另一位穿红戴绿的少女骄傲地说道，“皇太子骁勇善战，风流倜傥，惊才绝艳，仅用了一年时间，将偌大的齐国一步一步杀个片甲不留，即便是纨绔，我，我也……”

“哈哈，我发现一说到皇太子，你就特别有才华，说书人那套全都背下来了。”

“你不同样？泥奏凯！”

两个少女推推搡搡打打闹闹地往离天品楼更近的地方挤去。

齐倩菡这才发觉周围的人好像都在说同一个话题。

“唉，有点姿色的女子全去仰慕太子去了，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出路啊。”前方一个衣冠楚楚手执折扇的男的说。

“你就嫉妒吧你，太子殿下风姿绰约，风华绝代，我看着都喜欢！”一旁容貌上佳的男子回他。

“呸，你可别诬陷我，太子岂是我能嫉妒……”

楼台上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众人的欢呼声如雷贯耳。

那是齐倩菡第一次见到迟玦。

齐倩菡顺着目光向上看去，这一眼，使她心头一悸。

周围之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世间所有精美绝伦的诗句用在他身上皆黯然失色。

他一身绛紫八宝云纹锦织锦蟒袍，一条暗紫龙纹金缕带系在腰间，一头鬓发如云的发丝，一双深邃似海的眼睛。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这人，真是个妖孽！

看到他第一眼，齐倩菡头脑中仅有这句话。

皇太子扫视了一圈热情似火的群众，最后目光落在齐倩菡身上。

齐倩菡对上他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迟玦勾起唇，玩味又探究地盯着下方的她。

男人身后是琼楼玉宇，上方是皓月当空，下方是人声鼎沸，金碧辉煌使他更贵气逼人，似一幅非凡的画卷。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定格。

惊鸿一瞥。

来不及细想皇太子为何会在人山人海中盯着她。便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皇太子威武！”

“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子承自是发觉迟玦在看她，见她久无反应，握紧她的手一把把她拽走。

两人不知道是如何挤出那条街的，齐子承拉着齐倩菡直往河边走去。

“你不是想放莲花灯吗？来吧。”齐子承说。两人过了桥来到河边，四周很是安静，大家都去了天品楼，想要一睹殿下盛世容颜，只有几叶小舟停靠在岸边。

齐倩菡总算回过神来，少女的悸动也被压制，欢欣地给他科普：“子承哥哥，放莲花灯也是有讲究的，你看，要像这样将底部同时浸入水中，它才不容易破，才会流得远。”

莲花灯是特殊的纸做成的。

齐倩菡蹲在岸边，小心地把莲花灯放入水中，莲花灯顺着波光粼粼水流越漂越远。齐倩菡抬头笑着拉了拉齐子承的衣摆，邀请道：“子承哥哥，你快蹲下来也放一个。”

齐子承顺着她单膝蹲下，齐倩菡又说：“子承哥哥，你知道放莲花灯的含义吗？”

“放莲花灯可以祈福求平安。”她说，“子承哥哥，你要是放了，一定会灵验的。”

“既然是求平安，那你再放罢。”齐子承回，担心她不乐意，又补道：“想到我便好。”

“不行！子承哥哥。”齐倩菡一顿，“你想要去复仇的吧？”

齐子承心下微异，这是第一次两人聊到这个话题，从前齐倩菡好像避着什么似的从不提起关于他的身份，关于他为何会从小被追杀，关于他的想法。

“子承哥哥练剑时为何会流露那样的神情？子承哥哥为何常常半夜也练剑？我又为何两次在冬至都见不到子承哥哥，子承哥哥为何会大醉？”

“我的舅父死于冬至。”他面不作声地回。

“是不是，还有子承哥哥母亲？”

齐子承触动，难道她知道什么。

“子承哥哥，我不知道。但是你今日的玉佩，显然是求平安的，流苏是已嫁妇女惯用的手法。”

“这类玉佩，通常是母亲亲手做给孩子。”

“是，”齐子承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玄英色流苏玉佩，不仔细看瞧不出什么端倪，“我母亲也死于冬至。”

“……”齐倩菡沉默了一会。

“从我第一次见到子承哥哥起，子承哥哥眼里便充满了杀气和阴鸷，即便子承哥哥一直在伪装瞒着我，我也知道子承哥哥恨极了。”

“子承哥哥一直在算计着，不是吗。”

“就算再难，子承哥哥也会将真相寻根问底。”

“但是子承哥哥，你要平安。”少女眼里仿佛闪烁着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