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宜

我五岁生辰的那晚，母亲把我叫作她跟前，从妆奁里拿出一支步摇放在我手心，她说，若有朝一日母亲不在了，这支步摇便可保我余后安康，不是荣华富贵，是安康。

六岁那年，母亲晋位贵妃，封号“裕”，我才知晓母亲原先没有封号，太监宫女一直都唤她“敬娘娘”。

母亲原名敬月，是镶蓝旗出身，二品官员的嫡长女，是皇阿玛原先的侧福晋，登基封妃。先后诞下宣颐和硕公主沁芸和文宜和硕公主沁堇，于启嘉十八年自尽而亡——这些都是我的养母曦娘娘在我十四岁那年告诉我的，我对母亲唯一的记忆便是那支步摇。

后来的很多年，我一直被养在曦娘娘膝下，即使曦娘娘待我不薄，但我还是想去皇后娘娘那儿，其实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十四岁生辰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在御花园里开了个“群芳宴”，姊妹们写写画画，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我作了一副寒梅待放图，准备送个不日生辰的沁莼妹妹，沁荷姐姐在一旁作女红。

太子和皇阿玛皇后娘娘一同走来，皇阿玛看了会儿我的画便走了，皇后娘娘赏了我支珠钗也走了，太子没看我，一直和皇阿玛在一起，连沁荷姐姐也不理，真不知颖皇贵妃娘娘看到会作何想。

春天又来了，沁荷姐姐出嫁了。她虽不是嫡女，但乃是当朝太子唯一的亲妹妹，生母是皇贵妃，她的起点本就与我们不一样。出嫁时的规模堪比固伦公主，凤冠霞帔嫁于意中人——父皇问了她的想法，连封号都是她自己挑的，晴淑——一个多么美好安宁的封号。

启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九，二十六公主沁堇封文宜和硕公主，则吉日与榜眼伊尔根觉罗·华悯完婚。

成婚后，夫君与我相敬如宾，他任职于七品文官——一个不大的官位，可以避开很多麻烦。

二十八年二月，郎中替我诊脉，我已有孕一月。夫君很高兴，他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男女，将来都要让他饱读诗书，我笑了。

二十八年五月，公公告诉了我我的母亲裕贵妃一族的故事——贪污军饷、拉拢官员、敌对朝廷，满族抄斩。因着母亲于伊尔根觉罗氏有恩，伊尔根觉罗氏一族尽全力保下了我和姐姐，这恩已经还完了。伊尔根觉罗氏向皇阿玛求娶了我——我真正明白了母亲的那句话，那支步摇于我的安康。

二十八年十一月，我诞下一名男婴，公公赐名“琤赫”，伊尔根觉罗氏新一代的继承人，我的孩子，是我爱新觉罗·沁堇的孩子。无论以后有多少个庶子，这个孩子在，那我便不会倒。

三十一年一月，我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澄寿，他长得很像我。

三十一年五月，沁莼妹妹诞下长子，取名云杨。

三十一年十二月，沁荷姐姐生了女孩，唤桂贤。

三十二年六月，沁莼妹妹诞下长女，取名云妍。

三十二年八月，我诞下嫡长女书禾，夫君很是疼爱这个女儿，我很高兴。

……

启嘉三十五年，沁荷姐姐走了。

煜华七年，公公走了。

煜华十一年，曦娘娘走了。

煜华二十九年，夫君走了。

只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