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失远迎

　　回到草原，一个身穿绒衣的女子向我们奔过来，那女子五官深邃，面部棱角分明，想来不是汉人，她笑着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朋友，有失远迎。”

　　我朝她笑笑，在东陵未能听见的话，我们向西马不停蹄行了几个月，终于得幸听见。

　　女子说她名为辞情，我觉得草原上这些粗大汉实在取不出这样温婉好听的名字，便问道：“辞情姑娘，你可否说说，你这样好听的名字，的由来？”

　　本仙子内心忐忑，主要是怕吓着了这个西境女人。

　　辞情似没有听见本仙子的话，先给我沏了茶，继而有些期待地看着我，我抿一口说：“这泡茶的手法不错，可惜此地荒凉，养不出好的茶叶。”

　　辞情一怔，半晌才苦笑道：“从前，他也同你说过一样的话，他是中原的将军。”

　　他是中原的将军，也是给她取名字的人。

　　中原有个百战百胜的将军，十三岁上战场，十四岁为先锋，十七岁就成了将军。那将军名为林沧。

　　林沧命途坎坷，父亲跟了另一个女人跑了，母亲病逝，林沧是被他祖母钟氏养大，他自幼聪明过人，是个读书的料子，可惜家里送不起，后来不知为何就参了军，这命途真是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苍凉。

　　林沧二十二岁那年作为先锋参与汾西之战，那一战由于主帅刘墨的指挥错误，他便在西境流亡了数年。

　　“流亡西境的汉人？”本仙子下意识说，“那想必，他在这地方吃了不少苦头。”

　　说完这话，本仙子真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割了。

　　果然辞情闻言惊愕看我，又垂眸，再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你说得对，那些我所珍藏的回忆对他来说，都是吃苦头，我都忘了，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是我的族人留给他的。”

　　见辞情越说越激动，本仙子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她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转身跑开了。

　　本仙子十分心累，果然说话是要过脑子的，神仙也不例外。

　　好在有小待为本仙子捏肩，我捏了捏眉心放松，相识三百年，她的手法我是最清楚也是最习惯的。

小玉的目光不时落在我身上，我没心思管她，满心铺在那西境的女子身上。

　　辞情不愿开口，可刚刚，就在辞情流泪时，本仙分明看见她身上隐约的玉魂灵光，本仙子再一次把希望放在了续情鼎上。

　　心若成仙，草木情深。

　　本仙子对着那赤红色的岩石施法，希望可以看看十年前这里的模样，看看辞情的模样，可是本仙子却只见到一个少女跌落云霄，被火焰烧的体无完肤。

　　我莫名有些头疼，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小待施法打断我，神情严肃：“够了，我们另想办法知晓往事，华年，我不允许你再对着这地方用续情鼎。”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老大，本仙子觉得小待真是僭越太多，可是经历了刚刚莫须有的头疼，本仙子确实也没了其他想法，于是点点头，眼尖看见小玉张了张嘴，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小待这才放心地离开。

　　夜晚，本仙子再次入梦。

　　这次梦中出现一个妖媚的女妖，肤白胸大细腰长腿，天底下恐怕没有比她更好看的，这么个美人身边没有勇士，却被一把箭追着不放。

　　白衣少女见了那女妖似是有些不忍，于是出手救了她，谁知那箭上的火不一般，乃是三昧真火，白衣少女中箭全身一股灼烧之感，痛苦现于面色。

而之后，又梦境一转，本仙落入白天见到的窟窿中，那火焰直接将本仙的骨头焚毁，梦里的自己在低吼，在哭泣。

　　我不住的挣扎，醒来时，尚弦尚柱，小待以及小玉一人抓住我一肢，情势宛若杀猪场，而本仙就是刀俎之下发出惨叫的母猪。

　　我唏嘘许久，迟疑着开口：“那个，呃，要不然你们，先放开本仙？”

　　通身自由后才察觉本仙浑身都湿透，脸颊发烫，难受的紧，小玉死死的盯着我，我看过去，隐隐看见她眸中有泪，我有些疑惑，她却已经跑开了。

　　尚弦说：“公子不去追？”

　　我好奇：“我干嘛去追？”

　　尚弦看我一眼，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闭了嘴，后来我特意问了尚柱，原来尚弦那时反应过来我是女儿身，可我即便是个男儿，怕也要让他失望。

　　小待说：“华年，去泡个澡吧。”

　　本仙子嗅了嗅身上，湿的难受，还一股怪味：“也行。”

　　我说的随意，因我刚刚不知为何竟将小玉与梦中那美女重合。

　　尚弦和尚柱立刻出去帮我打水，我看着他们进进出出，神思飘离。

　　模样确实像的，只是想到二人体态差距不得已作罢，莫非小玉是那女人的女儿？

　　那……那个好看的女人嫁给谁了，便宜了哪个大猪蹄子，这个小玉该知道吧，哪有人不认识自己的爹的，这不是不孝么？

　　本仙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水终于打好了，本仙子立刻跳进去，宁可脑子进水也不要胡思乱想。

　　另一天，辞情还是来找了我，从前种种已经由甜变苦，可是她还是来了，我想，辞情比我更勇敢。

　　十二年前，辞情的汉语说的不如现在好，可是她很喜欢，尤其是唐诗，她喜欢李太白，很想将他的诗念好，只是很多字都不认识，身边又没有人懂，很多东西都不了了之，这多少让她有些遗憾。

　　有一天，西境的赤沙潭边躺了一个男人，浑身是伤，浑身是血。

　　辞情顺手捡回了家。

　　男人醒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一眼辞情，眼中几分哀怨，沉思许久，开口十分客气道：“姑娘，救命之恩，林沧此生不忘。”

　　辞情那时候名为阿木提，她很惊讶，眼前这个身形魁梧，浑身刀疤的男人，开口居然这般儒雅，阿木提没忍住多看他两眼，就这两眼，让她想要留他在身边。

　　“你，你说，你叫林沧？”

　　“嗯。”

　　林沧性格随和，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离了那遍地枯骨处，更似书生，得知阿木提喜欢汉人文化，便主动教她诗词，教她汉人的礼节，阿木提的生活由此变得多姿多彩，从前遗憾不能懂的东西，此刻都一一补齐了，因为一个叫林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