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我们认识了二十年。
一整个十年，用来纪念；一整个十年，用来遇见。
01
卡米尔和凯莉第一次遇见是在初中。
那是一个大晴天，天空湛蓝，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光影斑驳，校园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新入学的少男少女们笑容荡漾，认识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但也有些同学没有熟人，他们只能坐在座位上自己沉默着。
比如卡米尔和凯莉。
卡米尔将打量的目光瞥向身旁的女孩子。她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用蓝色的橡皮筋扎成了两个低马尾，身上规规矩矩地穿着同样是蓝色的校服。她正扭头看着天，所以当她转头对上卡米尔的视线时他吓了一跳，尴尬地竟然忘了将目光挪开。
她有一双蔚蓝的眼睛——比起透彻的天空，卡米尔觉得它更像深邃而望不到头的海洋。
像是有一整个宇宙，他想着。
女孩子显然也有些突然，歪了歪头：“同学你好啊，”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叫凯莉。”
“另外，”凯莉瞟了一眼卡米尔桌上的作业本，随即笑得更加灿烂：“卡米尔同学，”她停了停，“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子看很失礼的诶。”
“……抱歉。”
02
那是卡米尔和凯莉第一次正式交流，也是最后一次。
这几天凯莉一直试图挑起话题，然而卡米尔基本没有理她。也许凯莉也觉得无趣，最后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看书。到后来，凯莉认识了一些朋友，便再没理过卡米尔，除了老师上课的合作时间，卡米尔也没有和她说话。
他俩的关系根本算不上好——仅限认识。
所以当卡米尔一天早上来时发现天天卡点比老师早一秒踩着上课铃进来的凯莉趴在桌子上时并没有管她。
卡米尔通常来得最早，所以教室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他们都没有说话，凯莉趴在桌子上，整张脸埋在衣服里，卡米尔则默默地看着书。
过了段时间，其他人断断续续地来了。凯莉的几个朋友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和她说话。
艾比好奇地问：“凯莉，你今天怎么来怎么早啊？”她是一个可爱活泼的红发女孩，“亏我还等了你好久… 你为什么趴在桌子上啊？不舒服吗？”
“没有啦，”凯莉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出门出早了，还没吃早餐而已。我看错时间了啊……”
“难怪啊……”艾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下次还是要吃早餐啊，不然会肚子疼的，”她皱了皱眉，“早知道我就给你带一份了……”
“没事的，”凯莉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次没吃了，没关系的。”
好假。这是卡米尔看到凯莉的笑的第一反应。他莫名不太舒服。
虚伪的笑容啊。要多小心了。
老师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教室里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凯莉周围的人也纷纷回到位置上。凯莉挣扎着坐起来，一个袋子向她抛来，她下意识警惕地向后躲了躲，袋子不偏不倚地掉在了桌上。
凯莉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三明治。麦色的面包夹着金黄的煎蛋，翠绿的生菜，几片红红的番茄和两块薄薄的培根。
凯莉疑惑地转头，看着已经做好课前准备，端坐在座位上的卡米尔。卡米尔缓缓开口：“本来是给大哥的，他今天吃过了。”瞥了一眼犹豫的凯莉，他补充道：“没毒。”
凯莉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卡米尔不再管她，开始听课。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转头便看见了凯莉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被女孩子扯住衣角。她又靠近了一点，在他耳朵旁轻轻说：“那就谢谢了，”她把最后几个字讲得很重，“卡米尔同学。”
03
卡米尔今天决定去甜品店。
学校的学业繁重，还有晚自习，根本没有时间。好不容易有一天放假，卡米尔下午一放学便直奔甜品店。
推开店门，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卡米尔清醒了许多。他轻车熟路地选了几款自己最喜欢的蛋糕，然后端着他们坐到了自己常年坐的一个位置。这里在甜品店较里侧，比较安静，旁边还摆着几盆绿箩。甜品店在二楼，通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湛蓝的天空，清风从窗口吹来。
没有意外的人生不叫人生。
当卡米尔看见凯莉走进来时，他便是这个想法。
凯莉也看见了他。她明显地呆滞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走来。
直到凯莉挡住了从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卡米尔才意识到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她的周围都散发着光线。
凯莉把他桌上的甜品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最后她总结：“品味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是只吃健康食品的高冷三好学生呢。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忽地就笑了，也许掺了些真正的笑容，不过他没来得及注意。她眼睛弯弯的，歪头的时候卡米尔恍惚以为那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猫。
“原来你也是个有趣的灵魂。”
04
自从早餐事件后，卡米尔和凯莉的关系改善了许多。
至少从凯莉来看是这样的。
现在凯莉偶尔又会找卡米尔搭话了。她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天南地北，也不管卡米尔有没有听。卡米尔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听，他不会说什么，但会在她发表完演讲后淡淡地说一个“嗯”。
这天凯莉迟到了。卡米尔皱着眉头看着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今天教课的是代课老师，如果凯莉再不来，那他就向老师报告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报告！”
卡米尔看向门口，凯莉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并不好。当凯莉回到位置上时，他保持着沉默，没有问原因。
他们沉默了很久。最后是凯莉先挑起了话题。她问：“卡米尔，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卡米尔思考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我目前和我大哥住在一起。”
凯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又问：“你和他关系好吗？”
“挺好的。”卡米尔慢慢地说，“虽然他有的时候会需要我来担心帮忙，但他很照顾我，对我很好。”
凯莉沉默了。他们都不再说话，卡米尔认识凯莉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认真听课。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还有几分钟就下课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你真幸福。”
卡米尔不傻，准确说他很聪明，聪明透顶。
05
放学之后凯莉被班主任喊走了。卡米尔没有走，他一直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走廊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凯莉进门的时候背着光，她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阴影。她几乎是跑到卡米尔面前，明明是夏天，她的声音却寒冷得可怕：“你说的？”
卡米尔抬头。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我想帮你。你今天的状态一直不对。”
“家庭问题？和哥哥关系不好？和家庭有很大原因？这就是你想帮我？”凯莉的表情阴沉，她的声音带上了嘲讽，“你这叫帮我？”
“你问那些问题明显就是和家庭有关。”卡米尔沉声道，“提到哥哥的时候你明显情绪波动很大。”
凯莉突然就开始笑。“老师已经和我的父母沟通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猛地凑近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她小声说，“你什么都不懂。”
“家庭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卡米尔没有躲，他也直视着凯莉，“你应该和家人好好沟通，没有问题是不可以解决的。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不要再背道法了，聪明的卡米尔同学。”凯莉看着他，这次笑起来。她凑到他的耳边：“那如果，家里所有人都厌恶你呢？”
看到他眼里一瞬的震惊，她直起身。“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卡米尔。”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不带任何修饰。“你有你大哥的保护——你和他都可以为对方舍弃一切，你们都会守护对方——但我不一样。不是所有的事都和你想得一样。你不会理解偏爱。”
她又恢复了常态，笑了。灿烂而美丽——卡米尔最近看到最多的笑，虚伪的笑。他没来由地感到厌烦。
“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她笑得很开心，“卡米尔同学——”她眨了眨眼睛，已经很晚了，你不回家吗？”
见卡米尔没有动静，凯莉背上书包转头便走，直到手被人拉住。
“你太高傲了。”
“你说什么？”
“你也很无知。”卡米尔比凯莉高出一小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让凯莉十分不爽，她拼命地想要把他的手甩开，但他紧紧地拽着她。
卡米尔继续开口：“如果我的家人不排斥我，我怎么会和大哥单独住？”他看着她死命地踩他的脚，“我的原名，叫雷鸣。”
凯莉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他。
“所以，我不比你好多少，凯莉。”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他坚定地看着她，“家人对我们不好，那就对自己好一点。生活总要过。”他看着她的头渐渐低下来。
他今天一定是疯了。
彻彻底底地疯了。
那就疯完今天吧。
他上前一步，保持着一点距离，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
“想哭就哭吧。”
06
时间总是很快的，卡米尔和凯莉已经初三了。
日常被学校课程榨干的上完晚自习卡米尔同学今天也在回家的漫漫长路上。
昏暗的路灯照在大道上，卡米尔就着这微弱的光线寻找回家之路。
“喵～”卡米尔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有流浪猫在外面吗？
卡米尔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已经入冬了，气温直线下降，在晚上更是冷气逼人，猫在外面会冻死的。
想到这，卡米尔转身寻找声音的发源地。在拐过一个弯后，猫叫声愈发明显，他看见了小猫，小小的一只。但他也僵在了原地。
凯莉半背对着他，蹲在小猫面前。她手里拿着什么，正喂给小猫吃。他只看得见一点她的侧脸，但她显然是在笑，真正的笑。
卡米尔挑了挑眉——这个人今天上午还在和他抱怨她讨厌猫。
他轻步走过去，在变得成熟后第一次有些幼稚地过去在她警觉地转过身前吓了吓她：“原来你也会同情心泛滥。”
和他预想的一样，她瞬间退了好几步，看清来者后她有些生气，不满地撇撇嘴。凯莉有些傲娇地转过头：“谁同情它了？我讨厌猫，我和你说了的。我只是看它太可怜了救济一下它而已……”
少年抱胸望着她。高傲又傲娇，还嘴硬，明明自己就很像一只猫啊。
他今天戴了一条鲜红的围巾，所以他将扯了扯围巾，使它遮住脸，然后任由笑容在围巾后泛滥成灾。
07
卡米尔和凯莉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这很正常，毕竟他们的实力旗鼓相当，卡米尔聪明又努力就不提了，凯莉天赋也极高，上课不听也可以弄懂。
已经三年了啊。
卡米尔看了看日历。
喜欢她三年了啊。
卡米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开始他只觉得她有点意思，长得好看。到后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自从她那天在他怀里哭着把一切都发泄出来之后，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聪明理性的卡米尔同学开始查阅资料，他将互联网图书馆翻了个遍，最后得到了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他喜欢凯莉。
当卡米尔明白知道这件事后，他便将它藏进了心里。
他试过疏远凯莉，试着用她身上一切的缺点来让他讨厌她。
但是没有任何用。
她身上有让他着迷的东西。
他喜欢她。
也许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件事就确定了。
无可救药。
今天是521。
当卡米尔意识到520来了时已经到了521，他想了很久，决定去和凯莉说清。如果她答应，皆大欢喜；如果她拒绝，那还是做朋友吧。
如果连朋友都做不了，那他远远地看着她开心就好了。
至少他说过。
当卡米尔找到凯莉时已经到了黄昏，同学们嬉笑着三三两两的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们。
“……凯莉。”
“卡米尔？怎么了吗？”凯莉笑着看着他。
直到最后一刻，卡米尔才意识到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当他说出那句话时，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我喜欢你。”
黄昏的阳光通过窗户照在凯莉脸上，他看见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
“既然520已经过了，那么，卡米尔，是大冒险，对吧？”她脸上有些期待。
“……嗯。”卡米尔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咬住了下嘴唇，然后转身就走。他的步子很快，摇摇晃晃地以至于错过了少女脸上的失望。
卡米尔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哭一场，然后……然后就能放下了吧。
在他即将跨出教室的那一刻，少女带了一丝哭腔的声音终于传来。
“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卡米尔啊。”
他好像真的哭了。
08
这节是地理。通常凯莉都会趴在桌子上睡觉，但今天她一反常态，听得很认真。
“今天讲了海洋啊，”凯莉理所当然地向卡米尔解释。
“你很喜欢海洋吗？”卡米尔看着凯莉。
“我很喜欢大海。”凯莉这样说道。她的眼里有星光雀跃，“它神秘而美丽——可惜我从来没去过。”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她的眼里有最深邃，也是最透彻的蓝。她的眼里分明装得下一整片海洋，少年如是想到。
“我带你去吧，”卡米尔缓缓开口，看着她露出狡黠的笑。“等我们考完高考，或者到大学，”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他补充道：“只有我们俩。”
凯莉的脸上浮现出现在的他所熟悉的笑——真诚，开心而又带着几分狡黠。“好啊，”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你可不能反悔哦。”
“嗯。”少年托腮看着少女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离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笑了笑。
看来目标又达成了啊。
09
卡米尔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大学读研。
卡米尔几乎是疯狂地冲进了手术室。旁边的医生沉下眼眸：“对不起，我们……”
卡米尔只是愣愣地看着白步下的身体。他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种凯莉的样子，却没有想过会如此平静安详。他的脑子里不断循环着他们的过往，一点一滴都深深地印在他心里。
凯莉本来也是在学校里的，但她今天社团活动。谁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车祸，没有想过会有一个醉酒的司机开车撞上来。
其实凯莉本来不会有事的，她坐得离车子撞上来的地方最远——至少最多也是重伤。但事故发生的时候，她将书包盖在了旁边的艾比头上，同时用身体护住了她。
“对不起……”艾比在一旁泣不成声。她从小和凯莉一起长大，她和凯莉认识的时间比卡米尔还要久。
“不是你的问题……”卡米尔摇着头，他现在清醒得可怕。
他安抚好艾比后便开始为凯莉料理后事。他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这耗费了他一些天。一切完事后，他离开了学校，从此消失。
10
卡米尔找到了上了高中后便分开的大哥。在他的帮助下，卡米尔建造了一艘自己的船。
它叫Cathy。
从那之后，卡米尔开始在全世界的海面上航行。他答应过凯莉，要带她去看海。
凯莉和他说过，比起白天，她更喜欢夜晚。它更静谧，不会嘈杂。
所以卡米尔白天就待在船上。到了晚上，他就会下船，沿着海岸散步。
我用了一整个十年，在全世界的海面思念你。
卡米尔发过誓，他会沿着海洋航行，明天想她。
可是心海真的好大啊。
为什么走了一生，还是走不到头啊。
11
卡米尔碰见了艾比。
那是一个黄昏，他们坐在沙滩上，看着天边的晚霞。
“挺可惜的。”
“什么？”
“我说挺可惜的，”艾比双手托腮，有些失神。“凯莉看到这个一定会很开心的。”
一阵海风吹来，艾比抖了一下，回过神来。“抱歉……”她低着头。
“没事，”卡米尔平静地摇摇头，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她一直在看的。”
“啊？”
“既然我们能遇见，能认识，那就说明我们有缘。只要有缘，不管多远，不管在哪，总会再遇见的。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他看着遥远的天空，“她一直都在。”
艾比愣愣地望着他。天空中的夕阳璀璨夺目，印在他的眼里。
但他眼里分明有更闪耀的东西。
12
这是一个舒爽的夜晚。
今天是5月21号。
卡米尔照常在海边散步。突然，他看见一个少女，黑色的及腰长发，蓝色的长裙，走在他前面。
他的直觉第一次战胜了理智，他开始追，但少女也开始跑，他一直追不上。
直到最后，他被一块石头绊倒了。看着少女即将跑出视线，卡米尔终于泪流满面。他大声地喊，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凯莉！”
少女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但是她的笑容很灿烂，可以照亮整个夜空，一直照到最深的海底，世界都是亮的。
13
我们认识了二十年。
一整个十年，用来纪念；一整个十年，用来遇见。
我们还会认识很久很久。
到地老天荒，到海枯石烂。
这个是最近想出来的，因为昨天才临时开始，今天学校又临时上课，所以比较赶
521，祝大家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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