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伴随着自己熟悉的声音,他从梦中惊醒。
因为死亡,所以久违地开始做噩梦了吗。这种不正常的思想从他的脑海中跳跃。
他感到剧烈的头痛,红白交加的色彩在他的脑子中炸开。
“这是肯定的吧,”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盯着掉墙皮的天花板自言自语,“谁被子弹打穿脑袋都会疼啊。”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活着,他并不在乎。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选择了高调的自杀,既没有想死的心愿,也没有活着的欲望。
宛若发条人偶,即使是没有思想的空躯壳,重新拧紧了链条也会继续行动。
但我不是,他想,我是为了我自己。
从陌生的床上爬起,他到达了名为洗手间的重生第一站。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怯懦与淡漠混合的,女孩的脸。黑色的长发因为很久没搭理而黏在她的脸上,黑眼圈很深,个子有些矮,瘦得可怜,皮肤透漏出营养不良的惨白。大概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或许刚参加完高考,可能即将开始新的人生,离开这间破旧的出租屋——
但这梦一般美好的未来被毁了,因为他的到来,这具身体,从过去到未来,已经被标上了他的代码。
他并不感到愧疚,冷漠到了近乎喜悦的地步,如同掐断一朵新生的百合一般,这是自重生以后,他杀的第一个人。
“最起码你死的时候没有痛苦。”他的脸上浮现出违和感极重的笑容,对着镜子嘲讽道。
至于变成了另外的性别,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躯体,都是承载灵魂的壳而已。
在吞食善恶树的果实前,人类复制的灵魂住在同样的身体中,明晓善恶后辨别的不同,也不过是人的思想而已。躯壳一直是由同样的元素构成,拼凑成相似的外形,并没有本质上的质变。依旧是灵魂寄宿于躯壳,肉体依托于思想的令人反胃的同生共死的关系。
现在的身体,除了有些病怏怏的外,他并无什么不满。或者说,对于麻木的他,即使是在狗的身体里也是无所谓的吧。
在屋子里翻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不知是否因为错觉,有些扭曲,旁边注释着扭曲成“沈孟珞”字样的笔画。
“果然是学生啊。”他伸了个懒腰,感叹现在的小孩怎么累成这样,随手摸到一根笔,掏出兜里的纸垫在腿上开始写写画画。
他用笔生育着丑陋的怪物,在脑海中编排戏剧。
“想杀人。”一个顶着他脸的小人说。
“请,请不要这样做!”另一个女孩喊道——这是他揣测的这具身体原本的形象。
当“想杀人”的思想填满了他脑内全部的缝隙后,他下了决心。
他无法从脑海中找出“自己是个杀人鬼”外其他的记忆,于是从他占据沈孟珞的人生开始,他就是“沈孟珞”了。
既然用着别人的身体,那就正常地活着吧,沈孟珞告诉自己。
这并不是出于善意的情感,只是鳄鱼的眼泪而已,明明害她死去的就是自己啊。但同时,新生的沈孟珞很清楚,他只是在说大话,否则,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
送开勒着男人脖子的领带,用一只凳子当菜板,沈孟珞开始切割他的尸体。
幸好“我的父亲”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为了供我打工累到脱相,即使下了药,这具身体也很难杀死成年男人啊。沈孟珞尝试像小孩一样吐槽,手里的动作一点没停,熟练地用唯一的菜刀切割肉块。虽然最后还是因为疼痛醒了,果然便宜没好货啊,药效根本不行啊。
伴随着生锈的金属起落,发出迟钝的声音,男人痛苦地挣扎的脸被切割,在过于刺眼的白炽灯下,能看到细腻的粉色纹路,涣散了瞳孔的,仍残留着哀伤与震惊的眼球飞到了下水道。粘稠的染料渗透进潮湿的水泥地,连残余的温度都没能留下,就变成了水的一般颜色。
家的旁边是墓地,想来这间屋子一定很便宜。在这种城郊的地方,看管着墓地的是开着宴会的蟑螂和老鼠。
沈孟珞拖着鼓囊囊的书包运了三次,才把肉泥和骨头全部移到野外。
包很沉,明明男人身上并没有那么多肉,甚至连器官丢是萎缩的,却意外地有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想到男人被遏制呼吸时,从嗓子里泄露的,骨头的断裂的哀鸣,和受伤的狼一样痛苦的呜咽。
因为是最爱的孩子动的手吗,即使以为是梦,他都没有还手的力量。
他郑重的将那堆拼不出原型的爸爸踹进了树丛,或许会被野兽吃掉吧,他想。
这样的话,我可能也会死在这啊——突然有想法浮现在脑海。
他屏住呼吸,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以更贴切的期待来形容。不管是被一寸寸的撕下肢体,还是活剥一张犬科动物的皮,都能带给他吸du般的快乐。
但很可惜,静谧的树林只有风在歌唱,连月亮都因为初一的日子而隐去,只留下不分白黄的圆圈。
沈孟珞拎起脏了的书包,露出了专门模仿过的,充斥着感情的笑。
“谢谢你,父亲,谢谢你为了女儿读书的钱在高龄捡垃圾,如果不是这份工作,我还得担心你死后被同事发现的风险呢。”
他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将那条作为杀人凶器的领带——沈孟珞为了庆祝考上一本,用自己奖学金买的,想送给父亲的礼物——也扔到了树丛中。
“礼物,”他补充道,“晚安,父亲。”
就像沈孟珞找到的,父亲的日记中的誓言那样,他成为了女儿成长的肥料。
如果这里犯罪率高点就好了。向往常一样走在回家路上,沈孟珞想,明明偏僻的环境是最好的犯罪地吧。犯罪者的身份,选择小女孩动手的动机,都能让他更方便的杀戮——这已经不是杀人了,只是单纯的,为了快感,任由本能夺走生命的动作而已。
明天吧,至少等到明天,就算上瘾也不能太明显啊,他这样思索着,坐在平时挤着两张凳子的电脑桌旁,开始查自己将去的大学。
平时安静却热闹的屋子满溢着死寂,被该充满老人与女孩欢呼的空气中只扩散这铁锈的气息。
父亲应该会高兴地摸“我”的头吧,而“我”会告诉他,我不是小孩了,能帮你做很多事了,你可以安心的休息。
“我”会说,谢谢您。
“我”还会说,我很爱你,父亲
沈孟珞继续演绎着先前的独角戏,他的身体向后倾倒,仿佛柔软的花枝。
这新的生活似乎是神明赐给他的礼物,只可惜他不能发出喜悦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