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柳

南国皇城里，有个特别的地方，叫做长安廊，所谓长安廊，并不是真的只是一道走廊，而是一块儿地界，很大。在这长安廊有着七十二座石桥，石桥深处有家店铺，名唤灵柩坊，做的是死人生意，鲜少有人光顾，店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很是规律。

顾知秋，灵柩坊老板，长相俊美，有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有着一头长近膝盖的白发，爱穿白袍，手中常拿着一把玉骨折扇，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往何处，从棺材里爬出来起便住在灵柩坊，街坊邻里换了一代又一代人，他还是那副模样，不见老去也不见死，守着自己的棺材铺，邻里有事出去走走，没事儿就喝茶养孩子，给院子里的柳树捉捉虫。

而这天，这天店里却来了位客人，老板顾知秋慢条斯理的引着客人到存在历史悠久的八仙桌前坐下，给客人沏了杯茶递到跟前:“想要副什么样的棺材？”

客人:“……”

顾知秋好像看见客人翻了个白眼。

无怪乎客人沉默，这话但凡换个正常点儿的人来对正常人说，那都少说得挨顿打，但顾知秋既是棺材店老板，问这话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买棺材？那客官可是找错了地方，我这里，只做死人生意，别的，我可不会。”顾知秋细细打量了一下来人，晃了晃手里的折扇，似笑非笑。

来者有着一双丹凤眼，眸子晶莹透绿，鼻梁高挺，生的那叫一个祸国殃民，一袭青衣平添些不染风尘之气，是个妖精。

“顾老板，别急着拒绝，先看看报酬也不迟。”来客说着拿出了几支香。

香共有九根，以上等紫晶竹做芯，万事浮沉做香身，通体呈血色，其身各雕刻有难懂的梵文，引魂香，是他感兴趣的东西。

“说来听听。”顾知秋笑了笑，“啪”的一下将手中折扇合起来，挑了挑眉凑到来人跟前。

只见来人收起手中的香，径直朝门外走去，顾知秋见状只好跟上，谁让他对那几支香感兴趣呢？造孽啊！

过街时，顾知秋一敲脑门才觉得这一趟出门有些疏漏，他俩走在街上完全是招摇过市啊，他自己相貌倒是化得不出众，奈何今日白发没藏着，旁边的才是个祸害，桥镇边上的柳树成精，那叫一个祸国殃民啊。

算了，暂且不计较。

好不容易走过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到了廖无人迹之处，这才停了下来。

地儿名叫树柳桥，是七十二桥之一，周围住户不多，平时没什么人。

所谓客人径直走到一棵柳树前停下，然后……消失了，对，没错，就是消失了，许是换回了真身。

“救活她，我把香给你。”声音从风中散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白天见鬼呢，顾知秋却知道，说话的正是他所谓的客人——柳树妖。

顾知秋细细端详了眼前的柳树，柳条尽数干枯，泛起赭褐色的树皮上有些不深不浅的划痕，脚下的土已经不护根，在一众绿意盎然、正抽条的柳树中显得格格不入。伤了根基，活不了多久。

现下，正值二三月间，是春天啊。

“救不了，只能给她多些时日。”他倒是想救，救不了，这精气神都没剩什么了

想来也知道这棵柳树与那柳妖关系匪浅，怕也正是为了他才落的这番模样。

“奶奶，见谅。”顾知秋退后两步，向眼前的枯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这才向树皮上那些不深不浅的划痕伸出手，抚平了那些疤痕。

见树妖没吭声也没现身，他留了东西和用法便回了自个儿的棺材店，力所能及，这忙他帮不了，自然也不好觊觎人家的东西。

他那院子里也有棵上了年纪的柳树，他闲来无事也会给那棵树喂点肥料，这段时间正抽条，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他也不忍看那柳妖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啊不，一棵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忍心能咋滴。

他活了这么多年，早看惯了了生死，送走了不知多少人，也不拖沓，对柳妖那点儿不忍自然也只是一时间。

这世间令人悲痛，令人留憾的事太多了，谁又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