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时间比开机时间还长，中间程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偶尔会有别的演员拿着剧本去问他，程小时听完眼睛都不睁，顺手就在纸上写画点什么。
至于他们上午拍的那些片段，除去镜头转换，一刀未剪，陆光略有些惊讶，仔细想起来却觉得理所应当。
不用打造的金碧辉煌，也不用精致到无可挑剔，不供在神坛上的东西，总是让观看的人和制作的人都轻松一些。
程小时已经睡了大半天，陆光的外套被他征用了，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还回去的样子，霸占的理所应当。
看得出程小时在这个剧组的位置，核心一般整个组都围绕他运作，因而除了面上的慵懒，程小时还有些不明显的高傲和轻蔑，面对陆光也是如此。
陆光不禁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天神的邮箱一天能填上几万封信，陆光自然不是因为那这个才来这里的。原因是更早，他看过程小时演的一段视频。
开场一片漆黑，墨色慢慢浸润出一个人的轮廓，冷白光线切割出下颚线条，再往上，一只眼睛看着摄像头，只一眼，视频就结束了。
短短几十秒，陆光被最后那一眼震的心驰神荡，手机屏黑了又亮起，标题只有两个字，
《一眼》
真的只有一眼，陆光却从那一眼感受到许多不同的东西，从此陆光开始关注这个小剧组，某天看到剧组动态是“给光神写信”，陆光才知道自己在外面还有个假邮箱，有了这么个机会，他就一个人来这里了。
现在看来，好像收获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程小时的剧本又掉在地上，陆光捡起来，空白地方用水性笔写的东西和画的图。
“程小时宇宙最帅”
“陆光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噢耶”
还画了个小心心。
陆光：。
陆光默默把剧本放了回去。
他想，刚才还有其他演员来问过，程小时应该不会写的也是这些吧……
想想程小时挑着眼笑的样子，陆光觉得摇摆不定，干脆直接去问。那些演员就没有程小时这么镇定了，和陆光说话时紧张的手都在抖，看见他们，被仰望的熟悉感觉才回来了点。
程小时给他们写的东西寥寥无几，画画居多，陆光正问的是饰演Emma的人，她的空白上是一个火柴小人，背后好几根尖尖的粗线。
“如芒在背的意思”
女演员有些局促的笑着，“他人很好，给的建议也很有用，只是我需要时间学习”
陆光不置可否，把剧本还了回去。
下午程小时睡醒的时候，摄像机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他一睁眼就直接进入演戏状态。陆光本来还在看书，被突如其来的台词打断的卡壳一下，良好的演员素养让他在抬眼看到红点的一瞬间就明白原因，也迅速进入角色。
这场剧情戏居多，相对好演一些，两人合作严丝无缝，迅速推进，进程比上午还要快。
此时陆光已经差不多适应程小时的节奏了，如他所想，程小时是个天才，他对人物的理解和控制独一无二且无人能及，那种能让周围人都陷入进去的浸入式表演，在此之前陆光从没遇见过第二个。
但还是隐隐的，多年演戏的浸润让陆光有一定直觉，他觉得，能说出那种话的程小时，要展示给他看的绝不止这些。
陆光演戏的初衷只是因为擅长，公司看上他愿意给他撑腰，陆光虽然是靠着自己一路走来，但他从未觉得这件事对他来有什么意义，直到看见了程小时的表演。
物欲横流的社会，泡沫翻滚，鱼龙混杂，却还是有人愿意做一颗小草，不声不响的在石缝里凝固了一隅风景。
那是陆光未曾拥有过的，他被程小时吸引，所以才会来到这个地方。他在向程小时索求什么，抑或是渴望着什么。
至于是什么，连陆光自己都不知道。
剧情戏很多，两人状态都不错，下午只拍了四个小时就准备收工，程小时还除了演戏都没怎么挪腾过地方，一收工就又开始打瞌睡，陆光的白外套被他团成一团压的紧紧的。
本来是打算回去的，但欲出口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就变了，陆光听见自己说天色太晚，他想留在这里，
和程小时一起睡。
躺椅和沙发挨在一起，陆光侧躺着睡时能看见月光照在程小时脸上，夜晚的风温暖，吹进大开的窗户，拂过睡着人的容颜。
陆光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梦里都是程小时在摄像头之外看过来的那一眼。
冷漠又深沉，无声却刻骨。
令人迷恋。
时间在安定的摄影日子中过的飞快，随着剧情的推进，陆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剧本后半段“程小时”有密集的情感爆发，剧本上的空白更加大片，程小时不再睡觉，看剧本的时间更长了些。
下午刚开机，程小时就扶着沙发坐起来，眸色很黑沉沉的，陆光心里的预感猛的一震。
屋子里灯光昏暗，程小时低着头，声音压抑的阴暗，
“为什么……”
压抑的味道充满小屋
“为了让一切回到正轨”
砰——
剧本上没有这一段，意料之外的一拳，陆光本就昏暗的视界又黑一瞬，跌坐在沙发上，半边脸都麻了，嘴里浮出血腥味。
但陆光暂时分不出心想这些，发丝散落挡住眼睛，更方便他从缝隙里看“程小时”爆发的一幕。
“那我们做的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程小时”抱头俯下身去，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愤怒脊背收紧，微微颤抖着。他仍在压抑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发。
陆光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蹲下去，“程小时”伸手攀住他肩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暗沉沉的颜色里他抬起脸，黑眸里的破碎让人心惊。
“你告诉我……陆光……”
他在叫他的名字，像一记重锤砸上心脏，又像地层深处传来的撼动，陆光很难描述自己的感觉，他在窥探深渊，而深渊将他俘获。
寒意窜上脊柱，枪口抵上脖颈，陆光有一种一旦自己开口回答，这个人就会立马分崩离析。
压抑的空气里每一秒都漫长，剑拔弩张的气氛濒临失控，旁边扰动很大，陆光短暂从演戏中抽身才发现身边人神色紧张的望着这边，紧张中还掺杂着些许的恐惧。
乔苓眸子里都是惊慌，努力的打着手势希望陆光不要害怕。
一道光划过大脑，陆光一刹那顿悟
程小时没有在演戏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程小时对他的狠，对他的怨，那一拳不止是泄愤，他在挣扎，也在下坠。
为什么呢，因为上一幕他演的人物没有救下母亲吗？因为是“陆光”在背后操纵的原因吗？他怨恨“陆光”吗？
一滴冷光划过脸颊。
不对！
陆光抓住他的手，抬起程小时的脸。
松开手，陆光呼吸有些急促，但他还是一字一顿的对程小时说，
“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们可以让活人少一些遗憾”
空气渐渐回温，程小时眼里泪光闪烁，他卸掉力气一般松松倒在陆光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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