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寅正。天快明了。”
“这公主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
“噤声！”带头的嬷嬷敲了正说话的两人的头，“没有规矩，我看你们是脑袋不想要了！”
一行宫人绕过一道又一道宫墙，提着灯笼，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远处的天边可以依稀看到些许光亮，由远及近，天色原不很暗，从最东边，渐渐加深。今夜没有风，树叶婆娑的声音也无。
静。
死寂。
………………
舜英宫内。
皇帝用力揉眉头，但心中的愁绪却是怎么也揉不散。皇后以帕掩面，悲恸落泪。
嬛(xuān)禾周身毫无生气，静静地平躺着。太医看过后皆不敢言语。
“公主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会如此？”
“当是忧虑过重，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加上公主自小体弱，这才……”太医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头低的快落到地上去，两手交握，想着要怎么措辞，才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怎么会……公主……风寒怎么会……”皇后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手不住地抖。她的嬛禾虽说身体总不太好，可应当是不至于小小风寒都撑不住啊。
皇帝还是一言不发，眉头锁得更紧了。嬛禾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得意的孩子，从出生起便寄以厚望，嬛禾一直都很懂事，他的嬛禾……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是他无福。
“臣……”
太医还未说完，皇帝开口打断：“尽力救治，若真是不成了，便是这孩子福薄。”
太医行了礼，躬身退出去了，如蒙大赦。公主的病太蹊跷了，生息微弱，脉象紊乱，像是没有得病，又像是得了很重的病。像是被人摄了魂，生机一点一点被抽走。药石罔效。他却未如此对皇帝说，皇帝能有那番话，必然中心有了想法。
“去请绥(súi)清先生。”皇帝出了舜英宫，往自己的寝殿去。
“先生？”嬛禾醒来，见自己身在寝宫，又惊又疑，连忙坐起身。事情败露，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躺下。”绥清翻了一页书。“你父皇让我救你。还给了我这个。”
嬛禾接过那道密旨，刚欲打开，像是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手，问道：“写了什么？”
“立储。”
“我……立储又如何，他……他不缺一个储君，庚文长大了，他与母后也还会有其他孩子，有我如何，没我如何，他很可以再培养出第二个嬛禾。他……”嬛禾低下头，不知道到底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先生，顿了顿后道：“你答应了？所以才这么快为我解开了法术？”
绥清摇头：“我说，救人可以，人死复生违反天命，我能救你回来，却要你忘却这一世，新生。”
“那父皇……”
“他让我带你走。”绥清抱住嬛禾，“你自己选，要不要跟我走。”
嬛禾靠在绥清的肩上，“原本就是我求先生带我走的，父皇成全我，现在名正言顺。先生，我想跟你走，去哪里都好。”
只要有你，都好。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早我们出宫。”
嬛禾拽紧绥清的衣角，也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无辜得紧。
“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
嬛禾满意地闭上眼睛。
绥清叹了口气，如果你犹豫了，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心安理得的带你走呢。还好，还好。
嬛禾做了一个梦，梦到很多年前，她的皇叔谋反，绥清一路杀出重围，带着满身月色，出现在她面前。她仍记得，先生衣袂飘飞，恍如神仙。
嬛禾止住哭泣，她的先生来救她了。
“先生，你是来保护嬛禾的对不对？你能救父皇母后对不对？”
“我来救你了，不怕了。”
“先生，我父皇母后怎么办？你可不可以保护他们？”
绥清抹去嬛禾脸上的泪珠，抱她上床，“我只保护好公主，其他人的生死，我无法干预。”
嬛禾吸了吸鼻子，泪水蓄满眼眶。“先生只告诉我，他们能不能平安回来，好不好？”
“公主……”绥清摸摸嬛禾的脸，心痛不已，“嬛禾，他们都不会有事，叛乱会被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嬛禾放心。”
嬛禾伸出手，勾起小指：“先生不骗嬛禾。”
“我不欺嬛禾，永远。”
嬛禾拉着先生的手安稳的睡去。先生的手，教她写字，斩杀奸人，还能哄她睡觉，与她约定永远。便是这样的手，这样的先生，叫嬛禾惦念。
梦及此处嬛禾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在马车内，自己还牵着绥清的手。嬛禾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清幽的香味，不像是什么花儿的味道，还有一点纸墨的味道。嬛禾抬头看环抱着自己的人，果然又在看书。先生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书，嬛禾甫一望向她，十有八九是在看书。
看的什么呢？嬛禾想得出了神。先生看的书很多，而先生又不虚随身携带，捏个诀便取到了，嬛禾从不曾见过先生的藏书。
“醒了。”
嬛禾被这一声拉回来神：“在看什么？”
绥清将书递给她，是一本药理。
“你还用得着学药理？”
绥清睨了她一眼：“偶尔感受一下凡人的智慧与垂死挣扎。”
嬛禾不再言语，果然是不能对先生抱有任何的期待。凡人的垂死挣扎才有趣味，你们神仙活着无欲无求，真真是寡淡得很呢。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把你卖给敌国，当是能换一生荣华富贵。”
“先生——”嬛禾拖长语调，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逗你了，”绥清揉揉嬛禾的脑袋，像在安抚一只小狗，“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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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不是来保护你的，我是来拐走你的。
嬛禾：回家～回家～回家是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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