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楚水月才离开包厢,早在来时就叫了滴滴专车,一早就停在了咖啡厅门口。
楚水月开门,身子一僵。
车后座坐了个人,是个与她年岁相仿的清冷少年。
少年面容清冷,身形颀长,白衣黑裤,如泼墨山水画,浓淡相宜,清绝出尘。
“楚小姐?”
见她迟迟不上车,司机疑惑问。
“没事。”
楚水月早已戴好鸭舌帽和口罩,上车,坐在了靠窗与少年遥遥相对。
手指飞跃,点开手机。
果然,点错了要求。
楚水月暗自懊恼,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听到她的声音,少年眸子微眯,勾唇。
一路相对无言。
话分两头,与楚水月不欢而散后,褚梵音漫无目的地飘荡。
她的心很乱。
时隔三年,妹妹又回来了,但她貌似被困住了呢。
脑中不由浮现多年前那场盛雪,冷冷白色中红色似火,灼伤她的眼眸,朗朗月色逝去,而她就此困在无妄雪色中。
天公不作美,六月的天阴晴不定,骤然下起了暴雨。
恰此时,褚梵音走到一个偏僻的公交车站,于是她便到公交车站避雨。
褚梵音抬头,不觉已是黄昏。
心很乱,特烦!
褚梵音倚着公交站牌后,不由动作娴熟的掏出随身带着的烟和打火机,似有所顾虑,又把烟塞了回去。
只“啪”的打开打火机的盖,点着火,却并不燃烟。
整个世界唯余雨声嘀嗒,火光在褚梵音眸底摇曳,隔着公交站牌,她朦胧中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桑之未落……无识桑葚……”
绵软的少女嗓音合着雨声,无端让褚梵音听着耳熟。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让褚梵音不由顺着在心底默默接下后话。
原来是有人在吟《诗经·卫风》中《氓》啊……
褚梵音微歪头,将打火机收起,蓦地摩托车刺耳的声音划破雨夜的宁静。
少女似乎有麻烦了。
“你们是想找茬吗?”
雨声有些大,模模糊糊一番对话后,褚梵音方才听到那个少女这样说,语气淡薄透着全然的纯良与认真。
褚梵音埋藏于深处的记忆猝不及防曝光,心率骤然失常!
“嗒”,打火机坠地。
褚蹲身拾起打火机,揣回身上,后缓缓自公交车站牌后绕出。
雨势更大了,风声呜咽,似人在悲戚。
二十分钟后,公交车站。
褚梵音抬眼看前方,天地倒置,伞即是云,只可惜前方无伞也无云,唯雾气朦胧迷人眼。
但,恍惚间于褚梵音眼前,于雨痕半消半灭之处,隐约现出一张美人脸。
褚梵音不由回首,望向端坐于长椅之上的少女——眼前人即雨中人。
头一歪,眸含无尽笑意,万千心欢喜尽藏,红唇戏谑:
“这是哪家的小朋友?娇软软的模样,狠很辣辣的行事。
“同你一家的。”
褚梵音再次听到少女的嗓音,亦如往昔软软的也极浅淡,亦如往昔答复不变。
二人恍若回到初识。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褚梵音笑问,偏嗓音悲戚。
“你该尝试着去释怀。”
褚梵音见少女面无表情,一如那年初秋初见。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尝试着去释怀吗?
也许吧……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褚家私人别墅,青山绿水环绕。
二楼房间里。
楚水月在浴室里浑身湿透,热气氤氲了镜子,手机搁在置物架上,发出嗡嗡的震动。楚水月加快了动作,冲尽身上最后一丝泡沫。
接通电话,不出所料是她的经纪人。
“小月,你怎么突然回去上学?不是商量,好高三再备考?你这样配音怎么办?推掉?不可能配音表已经曝光了!”
不等楚水月言语,经纪人上来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楚水月习以为常,边听边拨弄头发。
“是因为褚大小姐吗?”末了,经纪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
她是知道的,上流圈子都传楚家父母偏宠病弱的小女儿,而且甚至貌似有……
“你逾越了!”少女微冷的嗓音打断她思绪,她听到少女又接着说:“配音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
电话挂断一会儿,耳边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佣人的声音,通过门板闷闷的传进来:“小小姐,开饭了。”
楚水月应声跟着下楼。
而此时偌大的餐厅里,上首正端坐着一中年男人。
男人虽已中年,容色不败于岁月——
他身着白衫黑裤,明净简洁。
五官似刀削斧凿,凌厉非凡,却眉宇生的清秀,略带柔和,复古的金丝圆片镜悬于鼻梁之上,腕口袖子微卷,露出一截白藕般细腻温瓷的小臂,若雅致指尖正手拿刀叉,一举一动皆是世家风范。
满身翩翩如玉书生的书卷之气。
其中却融了一些斯文败类之气,但确实是温润若白瓷。
听到旋转梯上的响动,男人抬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阶梯上的楚水月身上 。
少女穿着可及脚踝的白色长裙,肩颈与脸庞同色,透着如玉温润和琉璃光泽,纤纤的小腿和足踝精致美好 。
她就那么站在高处,低眸望他,然后一笑。
眸中如坠星辰,潋滟生花 。
墨发,雪肤,红唇,鲜明美好得像极了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男人狭长凤目在一瞬间微微幽深。
“父亲。”
楚水月下楼行至跟前,恭敬的朝上首的褚父颔首。
褚父只淡漠点头。
楚水月随后也落了座。
因着褚家有“食不言”的规矩,所以整个用餐过程都是两厢沉默。
待褚父用餐完毕,楚水月也随后放下了刀叉,罢手。
她似每个关心父亲的女儿般,问:“父亲,您这回待多久再回m国陪母亲?”
楚水月同褚梵音分别三年,妹妹楚水月随父母去了m国,而姐姐褚梵音则独自一人留在了国内。
“明早就回。”褚父回道。
楚水月蓦然轻咬住了下唇。
褚母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名门淑女,自幼体弱多病。
褚父对褚母的爱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境界,偏执而疯狂。
他将褚母圈禁在他的世界,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他的子女。
自从八岁那年生日之后,楚水月就很少再见到那个笑容温暖如冬日煦阳的女人了。
时间久到让她以为自己早年丧母。
“父亲,我想同姐姐在一块儿。”楚水月转了话题。
“小月知道。我为什么将你再次接到a市来吗?”褚父不予以回复,只言其他。
“女儿知道,”楚水月纤长睫羽轻颤,“褚家养育我,我自是应予以回报的,‘投之木桃,报之以李’的道理,这可是父亲自幼教导我的,女儿不敢忘。”
她的话说的恭顺服帖至极。
“近期我们褚家同刘家有一个关于天文方面的大合作。”褚父不为所动,语气平铺直叙。
楚水月耳尖微动。
褚家是顶级豪门,凡是能赚钱的行业皆有涉猎,好比影视、互联网。但似天文这类盈利不大,投资却大,耗时耗力耗钱的却鲜有涉猎。
思及此,楚水月不由眯了眸,静候褚父下文。
“刘家二少颇受刘家宠爱,他是名天玩爱好者。”褚父说到此不由一笑。
楚水月还有什么不明白呀。
无非就是父母过于溺爱孩子,为其一掷千金罢了但,也是难得。
不料下一秒,褚父的话让她慌了——
“那刘二少倒是只大你姐姐一岁。”褚父意味不明道。
楚水月蓦地抬头望向他,满目冷色。
却只见褚父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
楚水月无力的闭上了眼。
都这会儿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两大家族为利合作,唯有联姻是将二者牢牢捆在一起的最好方法。
而她或褚梵音则是那个牺牲品。
目前而言,她的父亲正在抉择,为利而抉择。
楚水月猜测自家姐姐现在应该是不知情的,不然刚才见她不会张扬依旧。
她那张扬肆意的姐姐啊……
楚水月败给了现实。
楚水月将眼睛睁了开来,她知道逃避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
她扬起她那同自家姐姐一般无二绝色美艳张扬的小脸,勾魂狐狸眸眼波流转间流露一丝与其对外清冷形象不符如流星划过而逝的厉狠,而后勾唇一笑:
“我楚水月是要最好的东西,人,自是也不例外。”
此时,楚水月笑着,像极了褚梵音嘲讽她“小公主”时的样子——
张扬而又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