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无边际的黑暗中奔跑,风吹过他的脸颊,在耳畔停留,风声里是哀嚎哭泣与自怨自艾。
这个梦太熟悉了,早在提瓦特的时候他就做过一样的,空跑不出去,即害怕又累,大口喘息着,可空气里似乎都是血腥味。
空跌倒在地,想要爬起来,可是漆黑的地面忽然被赋予了生命,冒出一支支张牙舞爪的触手,连同涌出的黑泥一起紧紧缠绕着旅者。
这些是什么?
是曾经的记忆,仇恨与不甘,是曾经的美好,回忆与希冀。
但这次和以前的梦境又有所不同,空看见了地平线撕破的光,很亮,甚至到刺眼的地步,它在蔓延,吞噬黑暗。
黑色一点点褪去,光明一点点裸露。
空看着,全身上下泛起莫名的舒坦和轻松,蔓延至四肢百骸,如同负重行走的人卸下包袱。
在光中有一个人,空看不清,只能见到他扭身看来,伸出手,空灵而又遥远的声音譬如古钟震响。
他说——“该走了。”
该走了……
醒来的时候晨曦初露,天际线泛起一抹鱼肚白,白雾腾腾的街道上早已经是叫卖的商贩。
空躺在床上,眼睛酸涩,他咬着唇,眨了眨眼,眼泪没忍住从眼角滑落,这一次不是难过而泣,倒像是豁然开朗的欣慰。
荧今日比兄长起得早,空下楼就见到了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煎蛋,女孩哼着歌,穿着围裙在厨房倒热牛奶。
往日没事的话他们不会早早叫醒派蒙,等兄妹两在玄关穿鞋,小精灵才揉着眼从二楼晃晃悠悠飞下来。
“早呀~”派蒙大大打了个哈欠,“如果今天有好吃的给派蒙带一些回来哦。”
笑话,魈请客吃饭,派蒙就算没去也不能便宜他。
闻言空无奈笑着,边上的荧倒是竖起大拇指,骄傲地表示:“那自然,我每份菜都给小派蒙打包回来。”
派蒙还没退烧,空返回客厅给她冲泡药剂,他抬手摸了摸派蒙脑袋的温度,叮嘱几句,在派蒙一一应下后才放心离开。
除了需要参加项目的同学,操场上只零散分布着几个人,和煦的晨光铺在地面,草叶上的寒霜褪去,留下几点露水。
空百无聊赖地坐在竖起的帐篷下,同期正在与其他分部的人核实工作,他打了个哈欠,出神地盯着操场边缘一株随风摇晃的小草看。
接洽什么时候结束空也不知道,说话的声音停止了很久,副会长合起文件夹不轻不重地敲打在空的头顶,他的意识猛地拉回,同时听见了同期幸灾乐祸的笑声。
“身体不舒服?”副会长没好气地吐槽偷笑的几名男生,完了才回头看着空,整理好措辞询问道。
空摇摇头:“不算。”
“那还是有些不舒服。”副会长叹息道,她将文件夹放在桌面上,语气犹如平常,可眸子里的担忧都要溢出来,“多大一个人了,怎么就是学不会照顾自己,吃早饭没?”
空没有反驳,只是心虚地缩着脖子:“吃了。”
几人住校,一大早就来帮着校方忙这忙那,现在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准备一起吃个早饭,空没有跟他们去挤食堂的打算,摆摆手想在原地呆着。
等几人走后许久,低头看书的空察觉有人靠近,他微微抬眸,看见一双停在自己面前的脚尖,他顺着鞋子往上看,阿贝多拿着牛奶向他打招呼。
空与阿贝多提起了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他的指腹摩挲在书页侧面,微微有些硌手,敞开的那面上写了什么已经不重要,空目光落在上面,可眼神没有聚焦,只能看见如同小蛇一样黑密的小字在纸张上爬行。
拉了椅子坐在一边的阿贝多闻言垂眸思索,他是炼金术士而不是学者,对于梦境只能说略有涉及,他曾在午后阳光充足的下午茶期间听丽莎提过几次,可时间久远,饶是他也很难回忆起图书管理员谈及的内容全貌。
“没有思路吗?”空看出阿贝多的窘迫。
“对,很抱歉。”阿贝多双肩一松,笑容无奈。
“没必要道歉的,我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下。”空趴在桌上,歪头看着阿贝多,零星的阳光落进他暖色的双眸中,揉碎在他温和的笑容里。
阿贝多一瞬间失神,仿佛回到了晴天里的雪山营地,空披着他的外衣,用同样的眼神看向自己。那时候阿贝多无数次希望时间慢一些,让空就这样看着自己,让他多一点时间去欣赏连绘画都无法记录的笑容。
“或许是个好兆头。”阿贝多咽了口口水,撇开视线,不去看空那双勾人心弦的金色琥眸。
很显然空注意到阿贝多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中玩心大发,他故意起身凑了过去,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进,近在咫尺中彼此呼吸交织。
“好兆头呀,可以跟我说说吗?阿贝多老师。”
带着笑意的声音染红阿贝多的耳尖,他看过去,神色无奈,双手抬起扶住空摇摇欲晃的身子。
“你应该也这么想,不然不会跟我说。”
空不予置否,被拆穿后耸耸肩,借着阿贝多的双手重新坐回去。
两人无言相伴,一直坐到其他人回来,几人见到阿贝多也不奇怪,反而哪天阿贝多没来找空才是天塌了的奇怪事。
会里的其他男生熟练地同阿贝多打趣,空带着笑容静静坐在边上撑着下巴,忽地他注意到不远处传来的目光,回首望去,在人头攒动的操场里站立不动的青年实在有些显眼,仿佛是注意到空看过来,他歪头回应一个笑容,这时候起了一阵风,裹挟着灰尘迷了空的双眼,等他再度睁眼时那里空无一物,好像之前在那见到元沧海不过是他的虚妄一梦。
“怎么了?”阿贝多注意到空,在交谈之余抽身询问他。
“没什么。”空摇摇头,收回目光却对上阿贝多忧虑的眼,“刚刚被风迷到眼睛了。”
“……”阿贝多沉默地看着空,听言他动了身形,站在风口默默替空挡风,“今天风大,你需要回去拿外套吗?”
“你不能借我一件吗?”空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今天的确很冷,阿贝多老师不会想让我冷着吧?”
阿贝多一愣,显然没有从今天空的反常里面回过神,许久他听见自己说了句等我。
说来也怪,明明以前的旅行者就这样,一开始古板极了,相处久后发现他也喜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怎么换到了现在,阿贝多倒觉得奇怪起来。
阿贝多离开以后空没了聊天对象,其他人还需要负责运动会的种种事项,把他这个大闲人独自扔在帐篷下面。空不顾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朝气满满的学生感觉有一瞬间的苍老,不过他消沉不过两秒就被路过的副会长训斥,女孩抱着大箱子,无语地说:“会长大人,你能不能考虑一下你是我们学生会的门面,注意形象。”
闻言空一哆嗦,乖巧坐好,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实在没事做的空掏出手机打开消消乐,许久阿贝多都没回来,应该是路上被什么事缠住了,他没有多想,只是看着消消乐上可爱的图标消失出现有点晃神。
空不是容易困的体质,只是因为现在睡眠质量不佳,出于为精神状态的考虑,迪卢克给空开了安神的药物,它所带来的效果就是易倦,空不常吃这药,只有少数失眠的情况下按量吃上一粒,但对他的生活还是或多或少有点影响。
空握着手机睡去,手机屏幕上的消消乐因为时间到了显示通关失败,隐隐睡梦中空感觉有人拿走了他的手机,随后又一层重量披在自己身上。
他以为是阿贝多回来没有多想,下一秒陌生却又在记忆深处有点熟悉的檀香袭来,轻柔地把空捧起,落在柔软之上,连梦中的神智都高高飞起。
“好好休息。”
“先生。”
空在梦里见到修缘,在万花丛中,男孩堪堪回首,恰能窥见其侧颜,见来者,他抿成一条线的唇有了弧度,眼睛里都是空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熟悉的音色温柔唤道——
“先生。”
空悠悠转醒,睡眼朦胧间有一丝难断的怀念,他看着眼前的人影从模糊变为清晰。
他的身上披着的衣服随着起身的动作掉落身后,手机打开的消消乐被关上,熄屏倒扣在桌面,空意识渐渐回笼,他拿起衣服,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阿贝多会购买的风格,望向阿贝多,见对方摇摇头,空便清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先生……
空拧眉低语,旋即抬头道:“阿贝多来的时候见到别人了吗?”
“没有。”阿贝多回答,“我也询问了附近的学生,他们都没有印象。”
衣服上隐隐的檀香让空心觉不适,他把衣服放在桌上,抬手捏着鼻梁,沉默半晌才开口:“把衣服放到失物招领处吧。”
在阿贝多颔首后空闭上嘴,似是犹豫,他眸光闪动,终是开了口。
“阿贝多,你认为修缘有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