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魏舒烨真跟疯了似的一口气狂奔了五里多地，赵彻他们驾着马竟也没比他快多少。他们到了地方果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前方。一身白衣的方祎远远地招呼：“魏兄！”魏舒烨咽了咽喉咙，双腿灌了铁一般艰难地奔步上前，离马车越近他感觉自己的心越是害怕。

“允之呢？允之在哪儿？”他急急地喊问着。方祎迎上前伸手指引，“她在车里。”魏舒烨快了几步来到车旁，却见地上还躺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这人是？”他定睛仔细去辨认，那人接触到他的眼睛把脑袋缩得更进去了，配着那圆滚的身子倒真像极了一只巨型王八。虽只是匆匆一照面，可眼神敏锐的魏舒烨还是认了出来，这人竟是尚书令王大人的儿子王哲。魏舒烨惊愕的看向方祎，“难道……”方祎对他点点头：“就是他差人掳走了允之。”

魏舒烨闻言，回头死死的盯着王哲，胸膛不住地起伏着，拢起的指节嘎嘎作响。王哲感觉自己周身似被火烧，他咽了咽喉咙偷偷往旁边挪了挪。紧接着他身子一动被人踹出了好几步远，他喉咙里低低闷哼着，弓着身子连疼都喊不出来了，浑身抖得像是被大风吹打的树叶。

魏舒烨再次上前揪起王哲的衣襟迫使他面对自己，怒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话音刚落，又照着王哲的脸挥了一拳。王哲喷出一滩血，软在地上。见魏舒烨还要上前去，方祎拉住了他，“魏兄先去看看允之吧！”

魏舒烨回过神来，“允之，允之！”他转身来到车前慌乱地掀开了车门，就着昏暗的天色四下搜寻，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一个缩成一团的身影。魏舒烨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踉跄着爬上了车，向着那个影子扑过去。“允之，允之，你怎么了？”他摸到了那个身影将她揽入怀中。

李允之低声呜咽，一串串泪珠滚滚而落。魏舒烨跪在她面前俯身唤到：“允之别怕，是我。我是魏舒烨，允之，你看看我！”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滴落，他的心就如被人撕碎般剧痛。“允之，你看看，是我魏舒烨啊！”可无论他怎么唤，心爱的人儿就是抱着身子埋着头紧紧缩着。

张岩，丁鹏以及赵彻的随从跟随赵彻下马上前。众人听着车内的哀泣声，心中都不是滋味。赵彻将目光转向方祎和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王哲，刚才张岩已经简单地跟他说了情况。他看向王哲的眼神分外凌厉，这个王哲派使匪徒滥杀无辜*抢民女，简直目无王法，这就是自己倚仗的重臣养出的好儿子？想起那些密函上报的王锐等人种种恶行，赵彻心中被新恨旧仇交叠着撕扯着，不由得也上前去狠踹了两脚。

待方祎看清来人，紧忙伏身参拜：“小人方祎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彻回头，收敛了些怒意，伸手示意他起来。“你就是方显家的三公子？”方祎拱手回答：“是，小的正是。”赵彻看着他点点头，“方才张副将同我说了，李小姐遇难多亏了你相助才脱险。我倒有听闻你文采过人，不想你还有此等身手和胆色。”“圣上过誉，小的不敢当。”赵彻见他身材修长，长得也是玉树临风，还有如此行侠仗义之举，眼神中满是赞赏，都是他重臣的儿子，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而后想到车内的人，赶紧又问：“那李小姐如何了？”“幸亏我们赶得及时，李小姐得以脱险。”赵彻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魏舒烨从车里出来，他此时双目通红，神色如罗刹般骇人。

他如鹰盯猎物般目光锁着蜷缩一团的王哲，咬着牙一跃而下，“你这个*生，我要*了你，我要*了你！”拳脚如暴雨般落在王哲的身上，王哲微微动了几下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赵彻赶紧命人拦住已经发狂的魏舒烨，“魏舒烨，你先冷静下来！现在最紧要的是将李小姐好生安置，这儿毕竟不是长待的地方。”方祎也上前劝到：“魏兄，圣上所言极是，况且允之的伤急需大夫诊治，魏兄你拿个主意，我们要将允之送到哪里？”他顿了顿，“还有，允之的丫鬟夏竹也受了重伤，我已经让师妹带她回我的别庄找郎中去了。不然，也送允之过去？”

魏舒烨的理智被拉了回来，他迅速思考后作出决断：“先送允之去沁茗阁。”那里离这儿最近而且是他的地盘，允之受此大难，他已经怕了，允之只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才能安心些。“丁鹏，你赶紧进城去，到李家找桂嬷嬷和庄伯通知他们，请桂嬷嬷到沁茗阁照顾允之。李家药铺里就有郎中，也一并带过来。”丁鹏接过魏舒烨递过来的令牌，应了一声骑上马狂奔而去。

魏舒烨又转身对着方祎跪了下来：“今日谢谢方兄相救，方兄大恩魏某铭记于心。”

方祎横手制止了他磕头的行动，屈身劝慰:“魏兄，这可使不得！你和允之都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方某岂能坐视不理？魏兄快快请起！”赵彻也上前扶起魏舒烨，“感谢的话往后再说，李小姐耽误不得我们即刻启程。”

到了沁茗阁已是天擦黑，赵彻与魏舒烨告别，时间已太晚他必须要回宫去。临走前，他将魏舒烨拉到一旁问：“你打算如何处置王哲？”魏舒烨目光转向正被张岩拉下马摔得嗷嗷叫的王哲，不由得又咬起了牙：“王哲竟敢把主意打到允之身上，我绝不会放过他！”他恨不得将那*生千刀万剐。

赵彻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言道:“我知你的恨，这般无法无天的祸害定不能放过他。可国有国法，他的罪行自有大理寺审判。你切不可过于冲动，为这种*生赔上自己就不值当了……”魏舒烨神色一凛，“可这样岂…”这种*生送到大理寺岂不便宜了他？

赵彻抬抬手接着说：“你且听我说完。今日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事欲同你讲，可千头万绪的想想还是过些日子再说。”他顿了顿，看看天色，继续道：“这样吧，明日你来宫里找我，我再同你讲清楚。至于这王哲~暂且先交给你，明日你将他一同带来押入天牢之后我们再定夺。”魏舒烨看着赵彻凝重的神色，握了握拳头，不甘地点点头算是告诉他自己听进去了。赵彻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那你先去忙吧！”说着转身和随从上马离开。

魏舒烨送走了赵彻，回头睨了一眼被扔在地上呻吟的王哲，命张岩将他关进柴房好好看管待明日再说。张岩领命一把揪起王哲往旁边的柴房推去，王哲瘸着腿，弓着身步子都站不稳，张岩无法只得扯着他的臂膀将他半扶半扯地往里边走。

魏舒烨再向方祎作揖掬了一礼：“有劳方兄一路护送，方兄大恩容魏某日后再报。眼下我要先照顾允之就不再留方兄，多有怠慢还望方兄恕罪。”想想又说：“还有，夏竹那丫头还劳烦方兄先照顾着，待明日我让人去接。”方祎点点头：“你只管照顾允之，夏竹有我和师傅，师妹照看，现下他们应是找了郎中。若有情况我也会马上过来告知！”魏舒烨点点头。

“还有一事，呃~魏兄莫怪我多事！”魏舒烨示意他继续说，“方兄但说无妨！”于是方祎把那日王月音去盛裕楼找碴的事跟他简述了一遍，最后还模糊地说了一句：“我见允之对王月音毫无认识，想必更不会认识王哲。当日之事我只以为是误会，可今日王哲又……容我多事提醒魏兄一句，这事儿蹊跷。”

虽然他那日就想过要提醒魏舒烨为自己的烂桃花收收场。可一来二人没有机会再见过；二来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加上他看出李允之一无所知，必是魏舒烨瞒得滴水不漏。因此方祎一想，还是不要去插手这件私人情怨，只提醒允之日后再遇王月音刁难可告知魏舒烨或自己。但方祎怎么也没想到王哲竟会搞出这般事来。

魏舒烨听完后已然心中有数，必是王家人不甘，转而发泄在允之身上，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而他之所以大意，全因为他以为此事已经过去。年后他曾借着一次下朝后的空当约见过王锐，向他致歉。王锐当时虽不大高兴但也大方地说：“老夫确实钟意魏将军为婿，但老夫也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虽见小女终日怏怏不乐，老夫和内子甚是心疼，可魏将军既无心于小女，老夫也无可奈何。唉～此事只当老夫思虑不周，就此不提了吧！魏将军也不必心存芥蒂，你我同朝为官自是不要伤了和气才好。”王锐如此心胸反而让魏舒烨生出几分内疚。可王家姐弟的行径，又让这份愧疚变得可笑，他怎么就忘了王锐是个“老狐狸”呢？想必他当日的慷慨不过是缓兵之计。

“多谢方兄提醒，是魏某思虑不周。”魏舒烨再次拱手道谢，两人就此告别。

魏舒烨这才得空去看李允之，他轻轻地打开车门，漆黑的车内毫无动静。他拿过掌柜递来的行灯小心地上了车，在灯的光亮下，魏舒烨看到李允之环抱着身子蜷缩着靠在车板上一动不动。

李允之犹如一个被丢弃在角落里的破败布偶,悄无声息。魏舒烨忍着心疼伸手轻轻的，慢慢的拨开她脸上被血污粘住的头发，可怖的脸颊让他倒抽了一口气，心中的烈火腾腾而出，“王哲，我绝不会放过你！”

被扯到伤口的李允之悠悠转醒，她觉得头痛欲裂，耳边更是嗡嗡作响。她努力地想睁开肿胀的眼睑，却只能撑起一道缝。感觉眼前又有人靠近，她猛然往后缩去，受伤严重的脸已经看不出神情，泪水不断地滑落。她呜咽着猛摇头，希望眼前的人能放过自己。

魏舒烨的心都要碎了，撇下灯安抚着：“别怕别怕，是我。允之，我是魏舒烨啊！我是你的魏大哥，你看看……”一道道悲切的呼声终于唤起了李允之的一丝神智，她缓缓抬脸看向对方，却始终看不清楚。

魏舒烨趁着她发愣的当口慢慢地靠过去，指尖够到她手臂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他按住要挣扎的人儿，继续在她耳边念着：“我是魏舒烨，我是你的魏大哥。允之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让怀中的人停止了挣扎。她张张嘴，脸颊的疼痛和口中干涸的血腥让她吐不出字，只能伸手拽住了魏舒烨的衣襟悲鸣。是魏大哥，真的是魏大哥！她犹如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现在终于看到了那点亮光。

魏舒烨脱下外衣将她裹住抱下了马车，吩咐掌柜去烧水的同时快步将怀中的人儿带回厢房。

入房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软榻上。这个惊吓过度的女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丽，蜷缩着发抖的身子，凝着干涸血痂的双手紧抓着魏舒烨的衣襟。

魏舒烨仔细检视着她额头上那一长道血口子，肿胀的看不清原本样子的脸，带着抓痕的颈子，肩上被撕开的衣衫露出的点点淤色。杀气沉沉的拳头砸在了榻缘上，“*生，我一定要杀了你。”突然的震响再次吓到了李允之，她嘶声惊呼挪着身子往后躲。

魏舒烨懊悔不及，急忙抱紧了她，轻声安抚：“不怕不怕，允之不要怕！”二人皆是痛苦难言。

过了一会儿，掌柜送来了热水。魏舒烨低头看看怀中休憩的人儿，眼神示意他进来。掌柜垂着头入门轻手轻脚的放下水再退出，他不知李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被关进柴房的人又是谁？更慑于将军的杀气。他想了想，赶紧下楼叮嘱伙计，晚上警觉些小心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