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书香的桌上,风轻轻掠过,翻起信笺的一角,上面隐隐可见清秀的字体,满满当当铺写了整张信笺,字字句句,却都透着痛苦与绝望,霍常疆的手写下最后一字后轻轻搁下了笔,拿过一旁的笔搁压在信笺上。起身时,又是一阵清风拂过,白色的衬衣衣角飘起,将落未落时,又被霍常疆的步伐带得摇晃。他站在天台破旧的门前,门锁不知是因为腐朽,还是已经被人打开,颓丧的掉在一边,霍常疆低头看了看,推门进去,高处的风冷了不少,他打了个寒战,脚步却没停,继续向天台的边缘靠近。转过水塔,突然看见一个少女背身坐在天台的边沿,看背影,应当大约与她年纪相同。
霍常疆走近,坐在她身边,那少女转过头,并不惊愕突然出现的霍常疆反而递给她一瓶酒“要吗?果酒,不醉人,”霍常疆接过,浅浅的抿了一口,转头问她“我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请我喝酒?”瑞秋秋又喝了一口,随手放下了空空的酒瓶“会来天台的人,无非就两种,一是自杀,二是看星星。我是来看星星的,如果你也是,那就当交个朋友,如果是前者,就当为你送行,你是哪一种?”
霍常疆默默喝着自己的酒,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霍常疆才开了口“我生病了,我真的扛不住,我一直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但我真的…受不了了…瑞秋秋没有说话,默默挽起了自己的袖子,细白的手臂上,纵横着细细短短的伤痕,霍常疆愣了一下,霍常疆看着她,微微垂目“是抑郁症吧,我也是,很多次,我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但是…咪咪还需要我,所以难过的时候,我就来这看看星星,吹吹风,这样我就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你看,对面那栋楼,那个大飘窗上趴着的猫咪,那就是我的咪咪,”霍常疆抬起手,指着对面的飘窗上懒洋洋趴着的猫咪,语气也带上了点不经意的欢快,但随即又沉了下去“咪咪是我收养的,但是医生说,她…有先天性的疾病,可能最多再过一年,她就会离开,我想…等咪咪离开的时候,也许也是我撑不住的那一天吧…”
霍常疆沉默着,轻轻握住她攥紧的手,瑞秋秋微微抬目,看见霍常疆漂亮的眉眼沉沉的望着她“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以后…我可以陪你…”说到这,霍常疆微微转了转头,欲盖弥彰的喝了口酒,瑞秋秋看着,笑了起来“好呀,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瑞秋秋,”霍常疆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压抑的心突然松开了些,露出了这么多年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叫霍常疆,”“那…你可说好要陪我的,拉勾,”瑞秋秋伸出小拇指,期待的望着她,霍常疆抬手,与她勾上“拉勾,我不骗你。”那个有星星的天台上,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在夜色中拉勾,在凛冽的寒风里,无声无息的,成为了温暖彼此的火苗。
那个夜晚后,他们彼此陪伴,艰难的打开心扉,努力接受医师的治疗。抗抑郁的药很苦,但或许,是因为有个同甘共苦的病友,也许更应该称作…朋友,可能就是因为彼此存在,这药不像以前那般,苦得沁入心脾。病情一天天好转,霍常疆欢快的拿着新的诊断书,脚步轻快的去找瑞秋秋,衣角飞扬,在风中雀跃。他熟练的推开瑞秋秋的家门,瑞秋秋跪在地上,背身对着他,霍常疆上前拍了拍姚辙,语气欢快“秋秋,你看,我新的诊断书,我的症状好多了,医生说,我可能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瑞秋秋双目无神的转头,语气麻木“是吗?那恭喜你了…”霍常疆察觉到不对,赶紧丢下诊断书抱住了她“怎么了?你发病了是么?我去给你找药,你在这等我,”霍常疆起身想走,瑞秋秋却拉住了他的手腕“咪咪走了,你也…不要我了吗?”她的身后,那只白色的猫咪静静的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却没有了呼吸,早已安详的回了喵星。霍常疆愣了一下,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她“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如果…你能哭的出来的话,哭出来吧,我的肩膀借你,”瑞秋秋摇了摇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声音很闷“麻烦你陪我一会,一会儿就好,我一会就没事的…”霍常疆抱得更紧,凑在她耳边轻语“我陪你,陪你多久都可以,绝不麻烦…”
瑞秋秋就这么抱着霍常疆,安安静静的缩在他怀里,被悲伤掩埋,就此无声息的昏睡过去。霍常疆叹了口气,附身抱起了她,瑞秋秋实在太瘦了,瘦得连霍常疆都能轻而易举的抱起她,霍常疆心疼的皱起了眉,轻轻把她抱到床上,指尖不自觉抚上她的唇,喃语轻得像清晨缥缈的云霞“以后…等我们病都好了,我一定要把你养胖点,真是…太瘦了…”她拿起桌旁的一板药,压出一片想喂给她,但瑞秋秋抿着唇,药片根本塞不进去,霍常疆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他把药片含进嘴里,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把药片压了进去,药片一如既往的苦,霍常疆皱了皱眉,又给她渡了口水,一舔她的唇,还是带着苦味,他想了想,给她塞了颗糖,甜味在口腔弥漫,霍常疆起身,轻轻抚着瑞秋秋压抑痛苦的面庞“以后…我还会陪着你的,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说“以爱人的身份,陪你多久都可以…希望你能快快好起来…”
瑞秋秋昏昏沉沉的,黑白不分的睡着,悲伤堵在心口,让瑞秋秋无法发泄情绪,一日日的,她的病越发严重。霍常疆心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他也是个病人,不知该如何帮她,只能悉心的照顾她,以聊表自己的关切,瑞秋秋总是欣然接受,但这样反而让霍常疆更加担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临傍晚的时候,正在熬粥的霍常疆突然听见房里传来的动静,他急忙过去,看见水杯正好倒下,水从桌子上一滴一滴漫到地上,瑞秋秋坐直了身子,侧目看着滴落的水,夕阳的余晖从窗口透出,笼在她垂目的面上,霍常疆在门边愣神的看着,一时间忘了自己来的目的。瑞秋秋就在这时候回过头,抬起眼望着她,轻轻唤了一声“疆疆?”霍常疆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瑞秋秋定定的看了她一会,而后目光转向窗外的夕阳,轻声喃语“疆疆,你看这夕阳,多好看啊,”她抬手虚虚握了握夕阳的余晖,自语着“但…它再美,也快要消失了,没有期望的…孤孤单单的沉没进西山…”霍常疆听到这话,默默把手握得更紧,瑞秋秋吃痛,转头看着他,眼眸乌沉沉的,没有半分光彩,霍常疆看着那双眼睛,在那个有星光的夜晚,她眼中的光比那繁星更甚,如今却灰暗得无彩,实在心疼。突然一双手伸出,瑞秋秋轻轻抚着他眉间的褶皱“别皱了,会长皱纹的,我这两天…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霍常疆猛的拥住了她,瑞秋秋愣了一下,也抱住了他“怎么了?”霍常疆按着瑞秋秋的颈,把她按进自己的肩窝里“你从来都不麻烦,从来都不,因为…因为你是我所爱的人,你在我面前,就不需要再伪装,你…大可以想如何就如何…我…完全自愿…”“你…喜欢我…我从不麻烦你…”瑞秋秋重复了一遍,尾调慢慢带上点哭腔“我真的…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吗?”霍常疆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瑞秋秋呜咽了一声,压抑的情绪终于如绝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狠狠埋进他的肩窝里,声嘶力竭的哭了出来。咪咪死后,她怕麻烦了霍常疆,一直把悲痛压进心底,既是因为病,也是因为…喜欢他。那个夜晚,霍常疆握着她的手,那么温暖,那么令人着迷,当时他认真的说,会一直陪着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句,她悄然动了芳心,但不敢表露,只知道越埋越深。但如今,听到他也喜欢自己,那艰难筑起的心墙终于轰然倒塌,土崩瓦解中,掩藏了太多没有释放的情绪,瑞秋秋缩在霍常疆的怀里,任由自己恣意放纵,霍常疆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喃喃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
霍常疆在外面焦急的等着,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瑞秋秋蹦蹦跳跳的出来,兴奋的举着自己的诊断书,冲她笑着“疆疆,你看,医生诊断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你啦~”霍常疆也笑了起来,他上前搂住瑞秋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嗯,以后我们都是健康的了,以后,我们也会过得更好的。为了庆祝你的病好了,我们…去天台喝酒怎么样?看星星的那种,”瑞秋秋手指钻进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好呀,我们走~”拉着他的手,就自顾自的往前。霍常疆垂目看着十指相扣的手,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晚上,本打算自尽的他,在天台遇见了一个满眼是星光的少女,那个少女递给她一瓶果酒,他的心莫名被触动,莫名的许下了与她陪伴的诺言,他抬起眼睛,看向前蹦蹦跳跳的瑞秋秋,眉眼弯弯的轻声呢喃“我们…会彼此陪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