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从无边的黑暗中传来,欣荣摸索着向前走,巨大的恐慌感笼罩在她的心头,胸口无端的沉闷让她喘不过气。
恍惚中,她好像看襁褓中的绵亿,粉雕玉琢的婴孩孤身在摇篮中哭泣,奶声奶气的啜泣声让欣荣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想不顾一切地跑到绵亿身边,可脚下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眼神迷离之际,她好像看到背着包袱,手挽佩剑的永琪正恋恋不舍地看着永和宫作最后的道别。
永琪别了,额娘;别了,欣荣;别了,我最爱的…绵亿。
欣荣见此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难道这就是前世永琪诀别的场景吗?
眼泪逐润湿了眼眶,生理本能驱使着她上前,可她却是不知所措地看着永决绝的离去,那绝尘而去的背影让欣荣陷入难以自拔的悲痛中。
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是前世还是今生,可随后自嘲一笑:
欣荣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没有资格挽留他,不是吗?
她是他明媚正要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额娘,可始终不能成为他身边的人。
被曾经种种痛苦不堪的回忆充斥在大脑中的欣荣终是无力的坠落下去,陷入了无边黑暗…
耳边轻颤的哭泣声让欣荣渐渐回神,紧闭的眼皮有些许松动,睡毛轻颤,欣荣突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晴儿担忧的神情。
晴儿欣荣,你终于醒了?!
晴儿激动的声音引来了老佛爷,在桂嬷嬷的搀扶下,老佛爷慌忙坐在欣荣床前,晴儿则是扶着欣荣坐起倚靠在床边。
欣荣我……
一开口欣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干涩的喉咙像有一团火在烧。
还未看清众人的神情,一滴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过, 欣荣茫然地摸摸泪水,似乎很惊讶自己这样奇怪又突兀的生理反应。
可这不经意间的低头却让她看到了众人略显担忧且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诡异的氛围让欣荣很不安,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欣荣压住身体的不适,拉住晴儿的手,急切的询问:
欣荣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从小懂得察言观色的欣荣感觉出了她们的不对劲力,那种浓浓的低气压绝不会是因为自己突然晕倒而产生的。
晴儿欣荣,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常太医说你身体虚弱得很,还是先喝药吧。
桂嬷嬷会意去端了药过来。可晴儿眼里的不忍的闪躲却让欣荣更加怀疑。
老佛爷是啊,欣荣丫头,你现在刚醒,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听话……
老佛爷对欣荣的态度虽一向是亲切慈爱.但却始终保持着尊卑疏离的距离。
可这次…却带着隐忍和情不自禁所流露 出的怜惜。
欣荣伸出制止了桂嬷嬷想要 喂药的动作,即使她们选择回避,可敏感聪颖的欣荣已经猜到了什么,而那十指连心的刺痛感让欣荣突然联想到骨肉至亲。
不知是梦魇残留情感的缘故,还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汹涌而出的泪水霎时积满了眼眶。
欣荣泪眼婆娑地看着老佛爷,近乎全求的语气:
欣荣老佛爷…欣荣求您告解,是不是……
脑海里突然回荡起那句“观保夫妇因公暂留南方,平定叛乱”。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欣荣(声音颤抖)是不是,阿玛,额娘他们……
出事了,后面的三个字欣荣愣是咬着牙说不出口。
一听这话,众人脸色皆是为之一变,桂嬷嬷更是身子一抖,手中的药碗直接打翻在地。
桂嬷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老佛爷恕罪!
这破碎的瓷瓦显然不合时宜,心烦意乱的老拂爷挥了挥手,蹙眉道。
老佛爷打扫干净,下去吧!
桂嬷嬷磕头跪谢迅速的收拾好残局退了出去。这猝不及防的 支离破碎声让欣荣更加难受,老佛爷见此自知是隐瞒不下去了,只好无奈地开口:
老佛爷孩子,你阿玛…殉逝了……
老佛爷不情愿地说出了这个事实,怅得叹了口气。
欣荣那握着晴儿的 晴手直接失去重心无力地重了下去。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豆大般的泪珠直接砸到了晴儿的手背上。
欣荣老佛爷,这不是真的,您是在跟欣荣开玩笑呢,对不对?
欣荣阿玛他怎么可能会走,他不是在等着看女儿出嫁吗?他不是还要回来参加喜宴吗?他怎么会走了……
欣荣一遍遍向老佛爷询问,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梦.睡醒了,阿玛就会回来了。
欣荣一遍遍自我洗脑,其实她心中早已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可还是固执的自欺欺人。
老佛爷(叹息)欣荣,你阿玛的丧事已经交由皇帝了,你且好好休整,明日,哀家带你回去。你的额娘还在等着你呢,她只有你了……
#老佛爷(怜爱)“乖孩子,你要振作起来啊。我想观保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女儿为他黯然神伤,一崛不振。
欣荣只是温顺地点了点头,含着泪看着老佛爷,现在的她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晴儿老佛爷,观保大人薨逝,欣荣心底一定不好受,皇上那还需要老佛爷的意思。这里就交给晴儿吧。晴儿会好好安慰欣荣的。
小辈们的私下情感终究是不能太过暴露于长辈之下的,晴儿深知失去可玛的欣荣是多么痛不欲生,但由老佛爷在场,所有的情感只能硬生生在心里。
所以她 无比清楚欣荣现在的处境和心态,这才主动为欣荣腾出可以 哭就哭的空间来。
老佛爷好吧,那 晴儿你就好好陪着欣荣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也要去找皇帝商议商议殡仪 的筹办,以告慰你阿玛玛的在天之灵。
宫人搀扶老佛爷离开之后,晴儿这才坐正身子,紧紧握着欣荣的手,感受到对方的颤抖,晴儿心中也是复杂万分。
曾经几许……自己也是这样默默的把所有的心酸眼泪一个人咽到肚子里啊。
毕竟……这皇宫里本就不允许私人感情的随意泄露,纵使是亲生父母,该有的仪态还是不能出错的。
晴儿欣荣,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也好受些。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难以接受,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现在老佛爷他们也不在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尽情释放你的泪水……没人会笑话或者看低你的……
感受到晴儿的善意,欣荣缓缓把视线移到晴儿身上。
浑身凉凉的血液在晴儿的温暖下,逐渐回升。
欣荣呜呜呜……晴儿,我没有阿玛了……
欣荣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纵然是明显上受尽宠爱风光无限的格格,可她也是十七岁的女儿啊。
失去阿玛,对她的打击来说……有多大啊。
晴儿(轻轻的拥欣荣入怀中)你还有你额娘,还有我,还有老佛爷,还有五阿哥那些朋友们,你不是一个人……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欣荣(下巴搭在晴儿肩膀上)晴儿……呜呜……
欣荣(泪流满面)我阿玛一直希望我能嫁给皇亲国戚为家族增添荣耀,我也一直乖巧听话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的幸福从来不是父母的欣慰,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欣荣(撕咬薄唇)阿玛还没有亲眼见到我嫁人,阿玛的心愿还没有视线,他怎么能走了呢……
欣荣虽为女子,但阿玛却并没有因为额娘没有生出嫡子就对他们不好。
相反,阿玛把她培育得很好,虽然有时思想过于顽固,但也是从家族利益出发,他也不想自己的女儿逊色于其他族系中的长子。
不管是长子,还是嫡女,享受殊荣,为家族承担责任,这是必须的也是本分。
所以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直到最后孤独终老一个人守着空城怀着那遥遥无期的等待度日,她也没有对阿玛产生怨念。
因为那些父母所期望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晴儿欣荣……也许你现在的伤痛别人无法理解,他们所谓的安慰不过是伤痛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所说出的高高在上的言论,可是……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体会到。
晴儿我想……失去父亲的锥心之痛,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痕……我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了……你知道现在的你多像曾经的我吗?
晴儿我阿玛在我五岁时战死沙场,三天后我额娘得到消息之后就殉情而死,短短几天内,我失去了我的阿玛,也失去了额娘。
晴儿那个时候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额娘在自己眼前用一条白绫结束了她的生命,而我却救不了她。虽然我只有五岁,可那种震撼和痛楚一直深深印刻在我脑海里和心底,挥之不去。
晴儿带着颤音的知心话让欣荣也卸下了心底的芥蒂。
在一个人最伤心脆弱的时候,需要的从来不是冠冕堂皇的安慰和劝解,而是感同身受的坦诚相待。
欣荣(轻轻松开晴儿)晴儿……对不起,是我害得你想起伤心的过往了……
晴儿(轻轻摇头)没有……这些事情我已经憋在心底十几年了,所有的痛苦和不平,愤怒和悲伤统统被压抑着。在皇宫里,我必须做好我那个完美格格的形象……所以,心里的孤寂和愤恨也只能被埋藏起来,而这次……我也终于可以倾诉出去了……
晴儿我了解你的小心翼翼,也知道你的谨言慎行,所以……我才会请退老佛爷,让我们两个人独处……
晴儿只是想你可以恣意释放你的负面情绪 压抑……从来不是一个好的排解方法。
欣荣知道晴儿现在是在倾诉自己的过往,现在的晴儿已经完全是对自己坦诚相见了。
在自己脆弱无助的时候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和你一起流泪,这是欣荣从未感觉到的莫大安慰。
欣荣晴儿,谢谢你。
欣荣现在才感觉自己对晴儿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太后眼前的红人,知书达理,高不可攀的外表下也有这样感性的一面……
两人抱在一起哭泣着,倾诉着……两人互诉衷肠,把所有的难过伤心悉数吐出……
原来,他们两个竟是如此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