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边上的府邸白绫横挂,府邸内不见声响,门外不见一人,胡同里连寻常百姓也见不得。往里走,堂前院里停放三具木棺。
景亲王府来了人,李斛下车掀帘,一手搭在空中,从里弯腰走出来一个戴着水貂冬帽,着玄色冬袄长衫的男子,他手上的扳指由翡翠换成了清冷的白玉。颈上不见沉重的朝珠,只有一副挂着银镶白玉如意锁的颈圈。
福临脸上不见神色,颤颤巍巍的步伐已经出卖了他,这时的景亲王府似无底深渊,他看不清王府的未来,可他知道这儿主人的未来与他自己的未来。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撩开长衫顺势跪在地上,身后的下人躲开了福临的方向,侧身也都低头跪地行礼。
“王爷,您家格格我送回来了。是小侄失职未能护她周全,王爷能泉下有知便罚我吧。”
李斛大惊失色,跪着磨到福临身旁伏在地上:“皇上康寿万世,定使江山黎民盛泽。”
福临摆摆手,让他退回去。
纳兰明珠与宜安在胡同拐角不远处跪着,福临不知道他来。
“伯父,明珠来给您赔罪了。”
宁古塔太远,太冷,偏偏她在宁古塔坠江,她的兄长葬身雪地。
后人只知宁古塔是十恶不赦罪人的归宿地,却不知这里曾经埋着一位战功无数的将军,更有一位牵扯大清命运的女子从这儿离开故地。
离开景亲王府的福临再支撑不住了,他坐在高位一世,却什么也做不好,或许他不适合帝王家。
提笔写下罪己诏,共十四条罪过,无非是未能遵守祖制渐染汉俗,重用汉官致使满臣无心任事,全诏无不是在否认自己的功德,字字句句关乎江山。
可我还有三罪,只是不能将它随心写在纸上,他低头嘲讽似的笑。
一罪为将至亲之人推出去以求大清安好。
二罪为将至爱之人推出去以求大清安好。
三罪为将至信之人推出去以求大清安好。
“无论如何,将我葬在她的周围,下一世,我定护她一世平安。”弥留之际的福临还在挂念皇城外富察氏族祖墓里葬着的那个女子。
“玄烨,大清江山皇阿玛便交给你了。”
夜间,皇三子玄烨跪于床幔外,就是这么一位八岁孩童接过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从此开始属于大清的盛世。
顺治帝爱新觉罗·福临,崩于顺治十八年二月,时年二十有四,谥号章皇帝。
大清的第一个篇章由这第一位皇帝画上句号,故事却还在继续。
“皇玛嬷,这儿原来是什么人住的地方?”玄烨与太皇太后止步于翊坤宫。
“这儿住着的人是你的姑母,她是大清第一位将军府出身的和硕公主,也是你的恩人。”
“你呀,定是记不得她了,你儿时第一对银镯子便是她给的。”
“我记得了,就是那对皇额娘极爱的镯子。”
说着,玄烨对翊坤宫内作揖,眼里有感激与好奇:“玄烨谢过姑母。”
“你这位姑母啊,在世时宫里人人宠着她,她性子与你像,一样的调皮捣蛋。可是最后啊,她为了江山将自己的幸福葬送了。”
玄烨明白这其中的利益关系,对他这位不曾有过印象的姑母由衷生出敬佩之情来。
登基大典上,玄烨位于高位,他的身后是他的皇玛嬷与皇额娘,他的身侧是先皇留下助他打理江山的顾命大臣,四位中始终不见纳兰明珠身影。大清的新篇章将由他书写,玄烨不禁想起那位姑母来,若是她尚在人世,或许她也会同皇玛嬷与皇额娘一样站在自己身后欣慰他能独担大任。
新帝上任,自然要把自己的心腹提到身边来。玄烨认为纳兰家的两位都应该进宫,他们是陪着玄烨风雨同舟的关键。
城楼之上,一老一少眺望皇城。老人的眼里是对世事的哀叹,少年眼里是对世事的好奇。
“皇玛嬷,孙儿可以诏容若与扬骞入宫陪伴吗?”
“皇上是一国之君,想做什么便去吧。”太后混浊不清的眼睛望向了远房,顺着景亲王府的方向她似乎看到了科尔沁。
若她早些告诉福临这句话,是否一切都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