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的小格格入宫养在董鄂宛儿膝下,封了和硕公主,赐号柔嘉。世人不免想起富察景懿,刚入宫时便是极受宠的,即便如此,太后皇上也没有封她为和硕公主,而是平平挂了一个公主的虚名,再观后来的富察景懿,难免人猜测富察景懿并不受宠,不过是宫里传出来的谣言罢了。
“岳东这一次算是将女儿作人质了,想不为大清卖命也难。”纳兰明珠坐在台阶上,抬眼望富察景懿。
“你不该与我说前朝政事。”经这段时间沉淀,富察景懿找出自己一大错误,便是频繁参政。福临做什么也都是一个国君,自己纵有不满也不能再去干涉他了。
“不过说给你听,下次不提了。”前朝臣子,他也只敢点到这儿,多说无益。
“皇上就没再提起宁悫妃册封贵妃的事儿?”富察景懿侧身问凌珠。
“左右想是二阿哥并非嫡子长子,所以也未放心上吧。”宁悫妃先前有孕,福临也只是给了她封号,母凭子贵,如今福全最有资格任太子,可福临迟迟不见表示。
“这倒不是,我猜他是受什么话了。”富察景懿在躺椅上,“怎么又入秋了。”
“日子过得快,眼见你出宫也要五个月了,皇上早早便让我接你回宫的。我也知道你不愿,所以没提。”纳兰明珠抬头望天,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夜空没从前好看了。”
“再住些时日吧,待我生辰过了再打算。”自从国宴上大闹后,福临每每生辰万寿节时她便再没出现过,既是这样,她生辰也不愿见些不待见的人。
“过了你生辰,你出宫便是小半年了,宫里还能记得你吗?”纳兰明珠担心这短短几个月,宫里人心再变,对富察景懿始终不利。
“我不是后妃,用不着她们。”一个外姓王爷家的郡主,她谈不上与后宫女人争宠斗嘴。
“随了你罢。”纳兰明珠对富察景懿看开的态度倒是吃惊,转念一想,她又不知王爷与富察恒泰为何而死,不知其中阴谋。没有报仇雪恨的心思也好,免得卷进尔虞我诈后难以脱身。
“姐姐!”富察景懿换好了衣裳正出来,蹦跳着到宜安身边扶着她。
“你慢点儿。”宜安越发有为人母的气质了。“皇上许你出来不容易,你呀给我悠着点儿。”
“这身蒙古袍子倒是衬得你越发好看了。”富察景懿今日没有选择满人的骑术服,而是换上了和硕贤妃从科尔沁带给她的蒙古袍。
“姐姐喜欢,改日我让人制一套送到你府上去。”
“喜欢。”
“此次秋狝,皇上是做足了准备的,她闹腾些无妨,只是你注意着自己和肚里的姑娘。”纳兰明珠从帐子后面来,一路理着衣襟。
“少爷你又来了,就不要担心我。”宜安扶额,纳兰明珠忒黏人了些,却还是伸手给他整理衣领。
“说到这个,姐姐是爱吃些辣还是酸?”
“她挑剔着呢,什么都不爱。”知道富察景懿想说什么,纳兰明珠扭头打趣宜安。
“去!”宜安推开纳兰明珠,拉着富察景懿离开。独留纳兰明珠一个人无奈笑着摇头。
“从前我总担心你委屈,如今什么都走上正轨了。”富察景懿扶着宜安坐下。“纳兰府都是真心待你的。”
“前些日子请皇上将公主府收回时,我便只是空有郡主的名号罢了。如今我是叶赫那拉氏族的儿媳。”宜安认为福临太过任性,便是为了安抚民心,可也不该赏公主府给她。大清规矩自来森严,她为郡主,福临却僭越赏她公主府,看似宠她,实则是在害她 宫里宫外,这么多王公贵族家的格格哪一个不眼红?
又聊了好些话,眼看正午时候了。
“主子!奴才见过宜安郡主。”新布从远处来,火急火燎的,“主子,皇上找您呢。”
“找我做什么?”
“秋狝就要开始了,皇上让您到狩猎场去,跟着看看。”
“皇上还吩咐,宜安郡主怀有身孕,若是累了乏了便不必前去,若有那个兴趣便去看看也是好的。”
“明珠可去了?”
“回宜安郡主,纳兰大人先去了,这会儿该是上马了。”
“我得去看着他,他身上还有伤呢。”宜安起身,富察景懿也忙拉着她一同去狩猎场。
狩猎场上到处都是随行的侍卫,福临与董鄂宛儿坐在高台上,底下坐着的还有随行的大臣,洋人汤若望,议政大臣鳌拜、遏必隆、索尼、范文程,兵部尚书洪承畴等。而前方跨马而坐的少年郎则是富察景懿更为熟悉的,齐鲁,纳兰明珠,还有费扬古和前几日被索尼抓回来的索额图,无非是王公大臣家的少爷们,齐鲁与纳兰明珠上过战场,身手自然了得,索额图她虽不常见,可也知道他习武极好,只是不知的费扬古如何。
福临身着明黄色便衣,正在高台上擦拭弓弩,远处便有人着蒙古袍骑马奔驰而来,到了围场前,纵身一跃下马,疾跑到福临跟前:“臣绰尔济叩见皇上。”
“贝勒不必多礼,你来得巧,大伙正要开始。”福临见他,也站起来,拿着弓,背着箭走下来。“若不是朕派人传话给你,你就错过一次机会了。”
“朕身边射箭最好的当属齐鲁了,贝勒也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勇士,这会子都聚一堂,也该比比看!”
“今日倒要叫人看看满蒙男儿的雄姿!”一声令下,比赛开始,齐鲁与绰尔济率先冲出去,看得人人热血沸腾,只见着俩人策马奔腾,甩了福临与费扬古好一段距离。要说怎么不见纳兰明珠与索额图,原是富察景懿心血来潮想要与他们一同打猎。福临每年秋狝都是这么几天,所以自打两个月前,齐鲁与纳兰明珠就没日没夜教她骑术与射箭,时候验验成果了。
宜安不放心,站在纳兰明珠身边左叮咛右嘱咐,“你得看好了她,别让她摔了。还有你身上的伤,千千万万要小心,别再碰着了,别与他们争,身体要紧。”
“你呀就放心,乖乖坐着看就是了,我去瞧瞧有没有兔子,捕一只来给你解闷。”
“我不要兔子,你和懿儿好好回来就行。”宜安皱眉,隐隐似有不安,“今日出门我总觉得心口疼,怕是有事儿。”
“别多想,都好好的。”纳兰明珠伸手安抚她,“柒儿,小六,照顾好夫人。”
“出发吧!”富察景懿牵马来,纵身上马,抓紧了缰绳,吆喝一声,丢下了纳兰明珠,自己先离开。
“懿儿慢些!”宜安焦急喊着,忙又拍拍纳兰明珠,“你快跟上去!别让她受伤了!”
“好好好,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传下人来寻我!走了!”纳兰明珠勒紧缰绳也紧跟着冲出去。
不知是富察景懿骑术过人还是所选的马儿性子太烈,纳兰明珠愣未追上她,眼见着冲进树林,纳兰明珠慌了神,生怕林子里的树枝划伤她。事实证明,纳兰明珠的担心是必要的,富察景懿刚进树林,瞧见一只歇脚的鹿,抄起弓就要射杀,奈何射术不优,鹿还受了惊,横冲直撞,富察景懿想起人描述多尔衮遇难时的场景,于是勒马转头向回跑,还好鹿没能正对着奔来,只是转头时被树枝划伤脸颊,有些火辣辣的疼,伸手摸摸还有点点血。难得富察景懿不因这点血而恐惧,倒还有些觉得刺激,顾不得伤,富察景懿奔出了树林,半道碰见来寻她的纳兰明珠。
见了她脸上的伤,纳兰明珠跳下马,到她跟前扯着她,忍着火气询问:“可还有什么地方受伤?”
“就破了皮,不碍事儿。”富察景懿心虚低头,其实她也没说谎,确实只破了皮而已。可还是没来由的心虚。
“你这骑术还没到可以应付危险的地步,往后跟紧我,别再独自乱跑。”
上了马,纳兰明珠实在不放心她,于是频频回头望,时间到时,个个都是与小厮拎着大大小小的动物站在一旁,只有纳兰明珠拎着一只野兔与富察景懿空手而归,福临忍不住说话,“明珠呀,这不像你的水平啊!”
“奴才哪是与各位比拼的,奴才只单单保护好郡主就是了。”
福临就知道富察景懿闲不住,只是未想她还学会了骑术。“如此朕更得嘉奖你。能护住懿儿平安归来,这是大功!”
“皇上缪赞,这是奴才该做的。”纳兰明珠跪地。
“这一次,齐鲁碰到对手了!绰尔济贝勒不愧是草原儿郎!这般身手敏捷。”
“知道贝勒不缺什么,唯独对两个女儿放不下心,朕便赏你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吧。”
“臣谢过皇上。亦替二女谢过皇上。”绰尔济弯腰行礼,脸上自是抑不住的激动。
人人都有赏,人人也都高兴,该到休息时了,小厮们则将打来的猎物都处理好架在了火堆上,都预备烤着吃。富察景懿正坐在福临身旁啃着羊腿儿,纳兰明珠那边却出了事儿,宜安吃的羊肉汤出了问题,这会儿正闹肚子疼。
待有人来给福临通报时,已是宜安昏迷,肚中孩儿自是不保。富察景懿羊腿儿落入火堆,燃起一瞬大火,富察景懿推开人,不顾福临叫喊,一面走一边将手上的油抹在衣服上,好好的衣服脏了。凌珠在她身后要扶着她,却被她拦回去。扑到宜安的帐外时,双腿无力扑跪在地上,凌珠忙扶她起来,掀开帘儿,再向里面望,宜安躺在榻上毫无生气,纳兰明珠皱眉坐在一旁紧紧握着宜安的手,地上还跪着几个战战兢兢的下人。
“姐姐!”
纳兰明珠闻声抬头,然后叹气,“你来了。”
“姐姐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儿?方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就,就。”纳兰明珠让位置给富察景懿,然后听得富察景懿的话又摇头。
“她素来喜羊肉汤,今日便多喝了些,下人呈来今日菜谱时我还紧着嘱咐婵儿有孕吃不得当归与茴香,不知是没传达到还是有人蓄意而为,这汤里尽是过量的当归与茴香。”
“我不过出去一趟,再回来柒儿就告诉我婵儿难受了。”
“这事儿不用查,今日过手羊肉的人全都问罪。”福临赶来。
“哪能全都问罪?皇上平日就是这般不问缘由任意处置下人的?”
“围场上全是亲信,也都是宜安交好之人,不会有蓄意害她的,原因只能是下人办事不利,都该罚。”
“这围场上都是皇上的亲信不错,可也未必都是姐姐交好的人,鄂硕大人家的小爷就不是!”
“你是怀疑费扬古?”福临倒静下心来听她说了。
“是,费扬古自来因着长姐董鄂娘娘在后宫承宠,便一直不把人放眼里,此前还有闹得前庭后宫都知道的刺杀天家一事,想不怀疑他也难!”
“那你告诉朕,他动机为何?他与宜安素来未见过面,怎会对宜安有坏心?”
这倒将富察景懿问住了,富察景懿低头思索,确实,她怎么也想不出费扬古有什么动机去伤害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