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间,富察景懿才了解到,张大莲的儿子和丈夫都在战争中丧生了,八年来都是她一个人在这家里,妇人一个,难免会有什么打杂做不来的地方,村里村民却也乐意帮她。张大莲也就是平时爱凑热闹了些,可为人倒是不错.
晚些时候,张大莲坐在院里倒腾豆子,富察景懿换了衣裳,正出来,人就回头了,“哎呦,出来了?可还合身呐?”张大莲放下豆子,两手在身前的围布上擦了擦就邀上了富察景懿的胳膊。
“可合身了,谢谢大娘!”回来时忘记拾包袱了,也就没有换洗的衣服,张大莲才赶着下午些时候到集上去挑了几件成衣来,虽然比不上她往日穿的,可也感激了。
“我给你打听清楚了,今日掉下来只有那具尸体。”张大莲拉着富察景懿坐在板凳上,语气有些犹豫。“可也别伤心,那尸体面部朝下,都已模糊不清了,也许不是呢。”
“劳烦您了。”富察景懿失神坐再椅子上,“大娘,明日,我还想去看看,也许能什么线索。”
“诶,我陪你去。”张大莲不放心她一个人,于是忙应下。
富察景懿原是想推脱一番,毕竟不再好麻烦张大莲了,可张大莲执意要去,她也就答应了。眼瞅着天色已晚,富察景懿给张大莲招了招手,就进屋歇息去了。
次日起了个大早,俩人就往后山去,富察景懿在崖前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自还抱些侥幸,心里大石头落了一半。正欲转身去唤张大莲,脚下不知是个什么石头子儿拌了她一下,猛的向地面扑去,富察景懿“哎呦”一声,张大莲忙过来扶她,一面问着好坏,却半天不见应声儿,只见富察景懿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串满是泥泞的玉坠。
富察景懿顾不得手心和膝盖钻心的疼,脸上多了一丝慌张,她这一摔,倒是在那覆着泥的石头缝儿里瞧见这玉坠了。这玉坠是李棩日日带着身上的,今儿出门时她还夸过做工精细,笑着和李棩说让也送她一个。这会子,可是板上钉钉了,富察景懿倒宁愿没见着这东西。
“大娘,你可还记得那人穿了什么样式的衣服吗?”双眼含泪,富察景懿半跪在地,手里紧握这玉坠。
“我想想啊,好像是柳叶绿的衣布,那衣服样式倒不像是汉人穿的。”
张大莲话刚说出,富察景懿整个身子软了下去,果不其然。李棩一身行头是她给挑的,一早出门时发现他跟富察景懿穿的落差太大,就闹着脾性,于是才回屋要富察景懿给挑了一个与她衣服颜色相似的去换。
“大娘,就是他。没有错。”富察景懿伸手抱住张大莲,卧在她怀里痛哭。心里头只怪自己没有早些扑过去拉住他。
“乖,孩子不哭啊。”张大莲心疼她,抱住就直安慰,手轻拍在她背上。此时的富察景懿让她想起自己战死沙场的儿子与丈夫,于是也落下眼泪。
难得有人这样安慰她,再者,富察景懿从小没有母亲,张大莲的安慰与照顾更是让她压在心里的对亲情的渴望与不尽的委屈终于发泄出来。
一大一小在这儿抱着哭,却不知道外面翻了天。原来,纳兰明珠发现姑娘没带着包袱走,幸好也不远,才拿了包袱到原来的住处去找人,没想到人不在。纳兰明珠急得团团转,又想着许是去找李棩了,就在院里一直等,这就等到了次日。
等不到人,纳兰明珠只好来找人,才到了这村里,一问村民,村民就指路到张大莲家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焦急透了也不见有人来,这篱笆外边儿全是村民围着他看。这也怪不得他,福临原是盘算与来时一样走走停停的,因着李棩遇刺的缘故,为了安全着想,福临决定一刻不停,雇了俩个马夫连夜赶路回京。又想着回去一刻不能闲的就得进宫见太后,一路上也找不到换衣服的地方,索性一早就穿着朝服出门了。这会儿,村民以为是来了个什么大官儿来拿人呢。被看得有些尴尬,纳兰明珠慢慢低下了头,不去看那些村民。
张大莲和富察景懿回来的路上之前那个领她路的大伯急匆匆向她们跑去,一边跑,一边招手:“张大莲!你们家来官儿了!快回去吧!别出什么事儿了!”
张大莲脸色一暗,与富察景懿对视一眼,三人才跑到家中去。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一旁有人还喊:“张婶儿!你快点啊!”
“诶,你们让让,让张婶儿进去!”
“怎么回事儿?”张大莲带着富察景挤进自家院子,这还没人回她呢,富察景懿就脱开她的手跑了出去。
“明珠哥哥!”富察景懿见着纳兰明珠心里纳闷儿了。
纳兰明珠正低着头,心想着人怎么还不回家,就听见姑娘喊他了,抬头一看果然是,忙从抬阶上起来,拍拍衣服,接住了奔过来的小姑娘。
“哎呀,慢点儿丫头!”纳兰明珠搂紧了来人。
“我给你介绍!这个是张大娘!”富察景懿拉着纳兰明珠走到一脸茫然的张大莲身边,然后又指着纳兰明珠。
“大娘,这是我哥哥,纳兰明珠。”
“大娘好!您叫我明珠就成。”纳兰明珠微弯了弯腰,给张大莲问了个好。
“哦,哦,诶你好。”才弄明白了,张大莲笑着答应。“我还真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嗨,原来是孩子的哥哥呀!”
那大伯见此,也有眼色的将村民都喊走了,一时间篱笆外也没几个人了。张大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村里就这样,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吓着你了。”
“无碍。”纳兰明珠点头礼貌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回京了?”
“还说呢!衣服和盘缠你哪一样记着带了?”纳兰明珠递给身旁的包袱给她,然后无奈着敲了敲她的头,“若不是走前我递了些银子给你,我看你现在怎么办!”
“我这不忘了嘛,再说不是有你给我送来。”富察景懿揉着头笑。
张大莲见俩人聊得正好,思索也就不打扰了,于是站起身指着厨房:“我去做几个菜,你们兄妹俩好聊。”
富察景懿扭头看着纳兰明珠,纳兰明珠摇摇头,客气着:“大娘,就不劳烦您了,我一会儿就得走,不吃了。”
“吃了再走也不迟!”
“大娘,我哥哥真赶时间,就别做菜了,哪能劳烦您呢?”富察景懿自然知道福临一行人还在等他,于是也开口。
“我还是得做几个菜,一会儿我们俩也能吃!”张大莲想想回她道。
富察景懿心知这是张大莲不想碍着他们俩说话,于是也就不推脱了。
“事情怎么样了?”纳兰明珠双手撑着双膝,一脸愁。
“我来的时候就被拉走了,根本没看到,这是我在那儿捡到的玉坠。正是昨天他带着的。”富察景懿拿出了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玉坠,想了想又说:“我问过大娘了,着装也无差池,想来就是这样了。”
“嗯,眼下只该担心万一朝鲜王来要人可怎么是好。”纳兰明珠太懂这里面的门路了,若是那群人恶人先告状,反咬他们一口,那大清与朝鲜离开战也不会远了。
“是啊,说来都是我不好,若那日不反驳了李棩,也不会让朝鲜众人不满,也不会有今天李棩遇刺了。”富察景懿趴在桌子上,眼里满是歉意。
“不怪你,那日你不拒绝联姻,皇上也会拒绝的。何况世子遇刺也不是你能左右的。”纳兰明珠心疼姑娘,捏住她的两腮哄着。“我倒该说对不起。”
“为什么?”富察景懿不懂他突然的道歉。
“那天国宴上,我不该离开,竟让你伤成那副模样”福临国宴那日,他突然接到小厮递来的富察格泰的求救信,于是才刚开场便离开了,竟不知道后面发生这么多,若他在,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事儿,富察景懿断然不可能被贬科尔沁。
“是我自己不懂事儿。”富察景懿反过来捏住纳兰明珠的两腮,俩人相视一笑。
俩人的话张大莲在厨房尽数听了去,她听着自然也懂了些,尸体是朝鲜的世子,这能代表两国联姻的女儿家自然是皇家的。她笑自己真信了第一次见富察景懿时,姑娘告诉她的那身份。转头一想,也该装作不知道,免得两个孩子不自在。
纳兰明珠待了一会儿果然走了,只是走前,他又递了几张地契与房契给富察景懿,“这些你得收好,地址也写在纸上了,有两张是店铺,忙活的小厮伙计我都给你打点好了。给你也换了座院子,你问问大娘,她要愿意,就同你搬过去住。院里的下人我也打点好了。”
“用不了这些,我只不过在这儿待一段日子,也不是真要一直住在苏州。”富察景懿失笑,摇摇头。
“终归不能委屈你了,后面这些地方都是皇上前些年买下来的,他说现在给你正合适。”纳兰明珠戴上官帽儿,走到了院里,“他总是对你好的。行了,我就走了。你呀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了,记得时时写信回来,我这一回京了不知何时才有空来看你,哎,对了,记得早些回来,宜安郡主可离不得你。哦,还有,哎,别推我!”富察景懿起初还能应,到后面纳兰明珠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能无奈将他推走了。
俩人嘻嘻闹闹推攘了半响,纳兰明珠才离开。“照顾好宜安姐姐!我不在,你可别委屈她!”
“好,我知道了。”纳兰明珠宠溺着一歪头,然后挥挥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