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上的孩子（4）

延安什么也做不到。

他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舌头好疼，刚才的水真的好烫，爸爸像是变成了怪物，他没有修理的胡茬和深深的皱纹像是他择人而噬的爪牙。

小延安“嗬，嗬”了两下，手不安的捏紧了裤子。

空气沉默了一会。

钟表好像这个时候都不想再多走两步了

太阳也跑着逃离了天边

刚明亮的月亮急忙用云朵把自己遮了起来

这会

小延安颤抖着把地上吐出来的药片和胶囊捡了起来，一颗一颗的放进自己嘴里，用刚才的热水喝了下去。

像是吞刀子一样，滚烫的水带着褪去糖衣的药，像是混杂了木屑和泥土的一口毒药，穿肠破肚。

没有人教过他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他有努力在学。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堆灰色的积木，爱他的爸爸妈妈和奶奶。

延安扯出了一个不那么好看的微笑。

好疼。

……

夏天的夜罕见有一些凉爽，蝉儿缓慢地轻声哼鸣，夏虫也应和这份温柔。

月亮终于肯出来，散放些温柔的光

像是抚慰那个孩子一样

他被送回小卧室睡觉了。

他忘了上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半年以前吧。

现在他的城堡里只剩下他自己了，关掉灯的房间就像是他那没有窗户的城堡，药片慢慢堆满了这个城堡的角角落落，无边无际的黑暗令他想要哭出声来，每天晚上他都好害怕好害怕，他也希望他能有一个奥特曼能够救救他，驱散黑暗。

今天晚上似乎格外的漫长了。房间里窸窸窣窣地传来微弱的声音，窗外不时飘过一点亮光，一点人影。好像楼上还有小孩子在玩弹珠，哒哒哒地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延安嗬……嗬……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又有一个家庭好像是才玩完回到家，有别人家爸爸的吆喝声，还有些小孩子的玩闹声，肆无忌惮地透过窗户闯进延安的耳朵。

他们好吵。但他也想这么和爸爸妈妈玩。

……

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走进了房间，她像往常一样，坐在小延安的床边。

小延安生病后，也只有奶奶还愿意和他一直说话，还愿意摸摸他的小脑袋。

今晚他抱住奶奶，奶奶也摸了摸他的头，小延安小声呜呜了两声，慢慢也睡过去了。

延安奶奶娃啊，他们城里头都把你这个病叫星星上的孩子哩，村里却又说你是不详的娃儿，奶奶觉得啊，你是个好娃儿

延安奶奶你爸爸妈妈说想再要个娃儿，我劝不住，你就跟着奶奶，奶奶带你回老家村里，带你去上学，那边托儿所什么娃儿都收哩

延安奶奶奶奶……咳咳……咳咳……奶奶会一直陪着你的

奶奶今天也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听不太懂的话，像是什么“生病”“回老家”“上学”“奶奶会一直陪着你”

不过如果不是奶奶每天晚上都跟小延安说话，他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他没听懂，但他想只要和奶奶在一起就好。

至少有奶奶在，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什么更差的事情了。

天总会亮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