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夕阳西下，余辉刺透窗棂地打在铜镜上。映得镜中红颜憔悴。一旁，是一封触目惊心的血书。

初识，马嘉祺是意气风发的年少将军,他是红极一时的绝代名伶。马嘉祺爱听曲，而他爱唱戏，他便日日为他吟唱。年少无知，不过识些大字，懂些风花雪月，从不知何谓家国。

于是乎，马嘉祺教他吟诗作画,告诉他何为天下。向来只知风花雪月的心中,第一次有豪情壮志。那时节,桃花正艳。

可花无百日红。边关战事告急,马嘉祺不得不挂帅出征。临行前，马嘉祺握着他的手，笑着对他说，待自己凯旋,定备十里红妆，不顾世俗诟病,风风光光地娶他为妻。丁程鑫只是哂笑。马嘉祺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啊，他怎么能高攀呢？只要远远看着，看着他在阳光下恣意，他便满足了。这是戏子的命。

少年轻狂，总是踌躇满志，可一腔孤勇敌不过国破将亡的颓势。鲜卑如破竹，很快攻破了一座座边城,直逼京城。师父又忧愤交加,一病不起。

丁程鑫永远忘不了师父临终前沙哑的声音：“程儿，师父教你唱戏，不是让你唱花前月下,是让你唱出咱中原人的骨气!咱是戏子,可谁说戏子心里装不下王朝！记住，你是中原的戏子,不能向那些南蛮子卑躬屈膝……”那天，雨下得很大，所有的桃花一夜之间都落了。

压挎丁程鑫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马嘉祺的死讯。那天，马家军的后一个战士,浑身是血的地倒在了京城中，烟雨楼前。那个不满十五的孩子，拼死带回了马嘉祺的绝笔和未来得及送出的战报。她将战报呈给了禁卫军首领，却私自扣下了那血书。战报是呈给朝廷的，可血书，是给自己的。血书上，只有寥寥数语：此生已许国，再难许卿，若有来生，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再次醒来，已经是十天后了。京城，破了。

门外，一片嘈杂。丁程鑫皱皱眉,叫来小侍女。

“怎么回事？”

“回楼主，京城……三天前便破了，那群南蛮子今日上门，是要逼您,给,给他们唱曲！”

丁程鑫顿时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攻破了她生活的京城，杀了他的心上人，到如今，这群强盗还要逼自己唱戏！好，好的很，既如此，他便会会这些反贼！

望着鲜卑将领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股无力感袭卷四肢百骸，丁程鑫跌坐回椅子上。如果可以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去找阿祺，可那所谓的“将军”趾高气扬的威胁犹在耳畔:丁班主，你若是唱好了，可汗一高兴，说不准还能纳你为妃，愁什么荣华官贵？可若是不唱……京成的中原人可都要给你陪葬喽！听闻丁班主也是个心善的，该怎么办……看您喽！”

他不怕死，可也不能便宜这了这群南蛮！心中，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班主怎么办？”六神无主的声音拉回了丁程鑫的思绪。她闭闭眸，随即注视着这些脸庞，颇为悲壮地问了一句:“你们,怕死么?”

翌日,一个消息传遍了京城:烟雨楼的班主丁程鑫受鲜卑人胁迫,要在五日后为新皇唱戏！此事传出，有人同情，但更多的却是鄙视与唾弃,更有些满腔热血的文人诗讽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昔日繁盛的烟面楼，竟在一日之间门可罗雀。

五日后。

烟雨楼内，一片喧嚣,只因数日前新登基的新皇,今日要在烟雨楼行乐。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让周围瞬间寂静。

身着龙袍,满面春风的鲜卑首领，一步步逼近烟雨楼。外界传闻,这位首

领虽为蛮夷，却想方设法地让族人汉化,衣食住行,皆效仿中原。可惜，这位首

领学得最像的，竟是纵情享乐，比之前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烟雨楼中，迎出盛装的丁程鑫。所有人都被眼前这风流多情的美人迷住了，一束束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丁程鑫。

微启朱唇,伏身而拜：“草民丁程鑫叩见皇上。”

鲜卑首领猛地回神，当即大笑一声：“不愧为中原第一名伶，果真风姿绰越！丁程鑫，别让朕失望啊，嗯？”

丁程鑫一笑，一双狐狸眼摄人心魄：“草民遵旨。”随即带着鲜卑首领迈向烟雨楼。没有人注意到,转身的一刻,丁程鑫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悲怆。戏,要开始场了。丁程鑫想。

戏幕升起,风华绝代的佳人迈出,轻舞水袖，缓摇折扇;夜莺般动听的

歌声泻出来惊艳了时光。

台上佳人依旧,台下缺物是人非。丁程鑫的歌声愈发凄凉。

可台上的歌声,并未持续多久。唱到动情处，丁程鑫猛然将折扇掷地，

先前的的娇柔不见,大喝一声：“点火！”

随之而来的是一簇簇火苗。此时的人群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烟雨楼内浇满了油，而出口,都被封死了!

望着台下慌乱的人群，丁程鑫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俯身，捡起折扇，重舞水袖。伴着燃烧的大火，一曲《桃花扇》便愈发动人。可惜，终是无人听赏了。

京城内,烟雨楼漫起熊熊大火,大火中,隐约能听到哀婉的歌声,冲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