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

向晚时分，陵容的曲院风荷迎来了独自一人前往的曹琴默。由于双方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所以自然省去了不少虚与委蛇的寒暄，简单地让了让茶便直接进入了谈话的主题。

“姐姐是后宫中冰雪聪明的人，对于华妃娘娘对我下毒的这件事，您知道多少？”陵容知道华妃加温宜公主在雍正心中的分量，饶是如今，她仍然不敢托大。

虽然曹琴默早已预料到陵容会问她这件事，可是她却不敢回答。因为在她看来，这事似乎和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脱不开干系。

“这......”曹琴默嗫嚅了片刻，然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陵容问她：“不是嫔妾刻意替华妃开脱。她几次三番拿温宜当筹码，平日里也根本不把我们当姐们看，我对她这么多年不过是敢怒而不敢言罢了。只是，这事的确十分蹊跷。妹妹，你可相信厌胜之术？”

“姐姐的意思，华妃做这事的时候，看起来似乎神志不清？”陵容觉得奇怪，其实九洲清晏家宴那天，她分明能看出华妃不仅清醒，而且有各种情绪的变化。但是如今曹琴默打算把温宜和自己的未来都交在她手上，不应该撒谎才是。

“华妃如何给您下的毒，这件事连嫔妾自己都不知道。嫔妾觉得蹊跷的，是皇上封赏您和荣嫔的旨意到了之后的那几天。”

“姐姐详细说说，我相信您说的必然是实情。”陵容发觉或许华妃的失常就是她调查的一个突破口。

“旨意到了杏花春馆的时候，我正在华妃屋子里。当时她当着苏培盛的面，只是脸上不好看罢了，就连赏银子这事都没忘。等苏公公走了，她也只是和往常一样哭一阵闹一阵，骂骂我和丽嫔没用也就歇了。”

“但蹊跷的就在当天晚上刚交子时，巡夜的梆子声刚落，嫔妾便听得华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然后便听得她屋子里突然就乱起来了，器物、家具全都被她推到了。待嫔妾带着人赶过去时，华妃娘娘坐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的，嘴里疯疯癫癫地喊着什么我死不瞑目啊！”

说到这里，曹琴默的身子甚至在这还有些暑热的天气里抖了抖：“嫔妾当时便知道，华妃大概是被人扎了小人了。听说那高超的道人和尚什么的，真能让小鬼进入某个人身体里，从此以后那个人便不是她了。”

“这事如何瞒得这样好？似乎竟是连皇上都不知道这事。”虽然整个后宫里都知道华妃听说陵容被封赏后大闹了一场，但是其中的细节，竟是如此。

“那还不是因为华妃自己拦住了。我看她闹，立刻使眼色让颂芝出去传皇上，想着若是说动皇上立刻搜宫，必能找出那幕后之人来。不瞒妹妹。当时我也曾怀疑过你。只是后来看到华妃被迷了之后竟是对你下的手，差点救不回来，我才确认可能还有旁的人。”

“话说回来，谁知那个眼神却立刻被华妃看出来了。瞬间她便冷静下来了，我从她眼神里看出来那时她是清醒的，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与她听。我说这必然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神神鬼鬼，劝她干脆继续闹起来，好让皇上立刻追查。结果她似乎是闹累了，只丢下一句，罢了，神鬼哪里有人心可怕便径直回去睡了。”

“再后来的几天，她也不像以前那般天天喊我过去了，自己待在屋子里。说句实话，她既是从来不曾真心待我，那时我又疑心是妹妹要和她争宠，所以也便没再管过她。直到那日家宴......”曹琴默说到这里有些心虚，陵容内心也生出几分苦涩。那个时代的雌竞观念之深竟令人难以想象，难道一个男人的宠爱就是全世界吗？非要浪费自己美好的生命去争？何其不值得！

“唉，那么甄常在的舞衣，也是她联合余莺儿去做的吧？”陵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探查事情的真相。

“余莺儿？”曹贵人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和语气突然显露出非常自然的那种惊讶：“余答应从未曾投靠过华妃，妹妹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是我看那日甄常在衣裙破裂之后，余答应面上的表情着实兴奋，我总觉得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既是如此，那妹妹便一定要相信姐姐，余莺儿必是受了他人的指使。因为华妃素日跋扈，这些暗处的手段，虽说也是因为她不擅长，但到底她其实也看不上。”

陵容点点头，此刻她隐约觉得有个可能性浮现在她脑海里，按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实在是千头万绪。但是，她的直觉就是告诉她，华妃说出那句“我死不瞑目啊”，并非什么小鬼上身。真实的原因，一定是她知道了前世自己的结局！

年氏一族覆灭，她自己又被痴爱了一辈子的人算计，不仅终其一生都没能得到一个孩子，还和进宫时关系颇为融洽、也是武将家族出身的端妃翻了脸。而曾经在宫里任人欺凌的安陵容，却一朝翻身，不到一年就获得了她梦寐以求的永寿宫主位，她如何不发狂？！再加上恰巧安比槐又坏了年羹尧的好事，更加深了华妃内心的恐惧和不甘，这便催化了她直接想要致陵容于死地。

午夜十二点是个有些玄妙的时间点，难道真是华妃在那个时刻重生了？不对！如果她重生了，岂能依然如此跋扈。她下毒的行为，无异于在加速年氏一族的覆灭！纵然华妃不善计谋，但也不至于重生一回仍然要自己往死路上走。

看来，那重生的是别人，却要借着华妃的仇恨，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