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十五年后。

谢允头昏昏沉沉的，眼皮沉重，浑身上下都燥得慌。他试图睁开眼，奈何做不到，一如既往地，看着梦继续下去。

梦中的少年孤独地站在高楼顶，瘦弱的身躯掩在宽大的白衬衣下。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似摇摇欲坠。

“站那别动！等我过去。”身后响起一道颤抖又压抑的声音，“乖……你不是还没好好过过生日吗？以后我陪你，我陪你好不好？你下来……”

似是触发了关键词，谢允身形一顿，转头看向来人。视线定格，黑眸中空无一物，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肉体。他伸出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我不是……他。”

“谢允！”

陷入黑暗前的一秒，谢允只来得及看清那双惊恐的如湖水般清亮的蓝色眼眸。

一阵失重感传来，谢允猛然惊醒。

他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睁开眼，入目是嵌着银色细钻的金丝纱帐。

第七百八十一次。

他穿进来的十五年里，几乎每隔一周就会梦到这样的场面，规律到让人怀疑——就像是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在通过梦提醒他什么。

如果这个梦反映了他穿书后原世界的变化……

谢允捂着头坐了起来，垂眸盯着被子上的银边莲花图案，不发一言。清晨的阳光照在窗棂上，风沿着缝隙钻入房内，吹散了燥热，亦吹散了他轻落下的话语。

“阿君，顾简安，擅自离开你们，我很抱歉。”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他脑中翻涌的思绪，贴身侍卫的声音透过门传入耳中。

“殿下，您醒了吗？太子殿下来了。”

谢允定下心神，朝外唤道：“榆慕，开门。”

高烧昏迷令谢允声音沙哑，听起来颇为虚弱，好在门外两人耳力都不错，不至于错过。榆慕推开门，素雅锦衣在身的温柔少年端着药走进来，坐在床榻边。

“小允，你好些没？”

孱弱少年抬头，一见是他，唇边泄出一丝淡淡的笑，原本黯淡的眸光都明亮了些许。

谢允轻轻点头：“好多了哥。”他伸出手，欲接过药碗。

宽松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胳膊。

谢怜看在眼里，避开了他的动作，自己舀了一勺药递到谢允唇边。“我来吧，你发热才退，别又着凉了。”

少年的嗓音如浸过水般温润，谢允顺势收回手，塞进温暖的被窝里。他依言张开嘴，含住瓷勺，配合着谢怜一口一口地喝药。褐色汤药滑进喉咙，苦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二人无言，安静地享受难得的相处时间。

药很快见了底，谢允咽下最后一口，便乖乖躺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他咳嗽几声，哑声问道：“哥，后天就上元节了罢？”

上元祭天游，仙乐国一大盛事，意在为国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以前只凭书中描写便能窥探其中的精彩，这次他可要亲眼瞧上一瞧。

谢怜替谢允掖了掖被子，闻言，他眸中浮动着微光：“没错。小允定要早日康复，来看祭天游。”

身体陷入一片柔软，谢允弯了弯眼眸，渐渐感到有点困倦。他唇瓣翕合，轻声道了句：

“会的。”

直到身旁少年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谢怜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关上门，他一改温柔模样，眼神变得锋利，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侍立在外的榆慕道：“务必看护好奕王殿下。”

榆慕神情严肃：“职责所在。”

-

上元佳节，神武大街。

天空一扫昨日的阴沉，清亮的蓝令人心情愉悦。阳光穿透云层，一束束光落在热烈欢腾的生命上，随之风起，平淡地拂过每个人的脸。

高台之下人声鼎沸，放眼望去，街道旁、观光楼、就连城墙上都站满了围观的人。祭天游即将开始，仙乐国民面上皆露喜色，翘首企盼。

谢允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眉宇间不再带着病气，脸也逐渐红润。他站在栏杆边，手支着下颌，笑意盈盈地俯瞰人群。青丝自肩头滑落，乌黑浓密，几绺发丝翘起垂在额前，颇为叛逆。

远看近看，这容貌都好得几乎挑不出一丝错处。

身后脚步声响起，谢允觉察到有人停在他身边，偏头看去，浅绿色锦衣、颈带项圈——这是书中少年戚容初登场的衣着。

“表弟，身体好些了？”

戚容的声音明朗动听，透出满满少年气。

他意外穿书后，从婴儿开始，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近十五年。幼时与戚容受同一先生教导，白日几乎形影不离，又都有关于谢怜的共同话题，关系自然拉近了不少。不过戚容对谢怜是狂热，对谢允则是扭捏。

谢允莞尔，眉头舒展，自然地接下了这份难得的直白：“嗯，多谢表哥关心。”

戚容不自在地抿唇，轻哼了一声，扭头想要说什么，就被离开又匆匆回来的榆慕打断了。

“殿下，小镜王。”榆慕朝两人行了一礼，“殿下，有个小孩点名道姓说要见你。”

“点名道姓？”谢允一愣，浅棕眸中闪过讶异，“何事？”

榆慕言简意赅：“找人。”

被打断的戚容语气不善：“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找谢允？”

这话说的在理，况且今日全国人民都聚在这里，找个人就如大海捞针，稍有不慎还会伤到自己。

“嗯……也许那孩子只认识我一个？”谢允拍了拍戚容的肩，示意他注意点表情管理，快要扭曲成原版戚容了。

“行行行，知道你受欢迎了。”

“我先走了，表哥你别闹事，听到没？”

戚容烦躁地摆了摆手：“听到了。”

谢允满意一笑，跟在榆慕身后，跨着大步走了。

“殿下，就是他。”到了高台下，谢允顺着榆慕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小小的身影向光而立，背对着他们。

谢允走近后蹲下身，盯着小孩子柔软的头发出神。

背影好像……

你真的不是小时候的顾简安吗？！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我改文效率是真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