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少爷,老爷叫您今天晚上回去一趟呢。”
回程航班的贵宾室里,原本瘫倒在沙发里的年轻人闻言皱了皱眉。
“又怎么了?”
“我们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儿,老爷只说您一定回去一趟,要亲自和少爷您说呢。”
管家半垂着头,两手规规矩矩地交叉放在腹前。
年轻人有点不爽地“啧”了一声,显然很不满意:“知道了,我回去的。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老爷少爷的,你不嫌牙瘆得慌,我还嫌头晕呢。”
电话那头的管家无奈地笑笑:“这么多年习惯了,少爷就别难为我这个老头子了。”
“行,你也先歇会儿。”
管家应了一声,年轻人忙着低头刷手机,匆匆挂断了视频通话,没注意到老管家眼底晦涩的情绪。
“您乘坐的T3001航班即将起飞,请……”
VIP不用排队,他早早地在飞机上落了座。
他盯着窗外的半截飞机翅膀出神,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右耳的耳骨夹,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他出街必配耳饰,但他其实没打过耳洞,说是怕疼,所以只能用耳夹一类的代替。但粉丝明显很吃这一套,天天在微博里嗷嗷叫唤看上去一脸冷酷的崽竟然私底下这么软,反差萌的人设就这样稳固下来。他也就懒得解释,任由粉丝开心就好。
算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老头的心思他是猜不到,顺其自然吧。
他叫了空姐过来,要了一条毛毯,带上眼罩蒙头补觉。
巡回这事儿真是个体力活,他想着,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B市和C市隔得不远,真正在空中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小助理来喊他的时候他明显没怎么睡够,迷迷糊糊地给扣上了帽子和墨镜,哼哼唧唧地带上口罩。
一出机舱,他就被一阵猛风吹得一机灵,睡意立马散去一半。
“搞什么……下次必须得让Jesse给我整条秋裤穿穿。”
他试图跺了两下脚,发现自己的九分裤实在长度有限,不由地抱怨起来。
“别吧……Jesse姐会疯的。”小助理脑补了一下破洞牛仔裤里穿秋裤的场景,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那至少也得有个羽绒服。”
“不穿羽绒服是一个rapper最后的倔强,”小助理看他拼命拉扯冲锋衣,咧嘴想笑:“这是您说的。”
“.…..”
因为是公开行程,所以早早地就有粉丝在机场等着。两个人一出来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呜呜刘耀文!刘耀文我爱你!”
“我买到你演唱会的票了!!!过两天就去听你唱歌!”
他本来一直冷着脸,听到这里微微停了一下脚步。
“好,演唱会等你们。”
周遭停滞了一秒钟,之后,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呼喊声:
“啊啊啊他笑了!!!他回头看我了啊啊啊!!!”
“啊啊啊哥哥!哥哥看我!哥哥……”
.…..
等到两个人费尽力气钻进车里,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和公司报备过他要先回家,所以来接机的是他自己家的车。管家从副驾上递来热水和零食,笑着说了一句“少爷辛苦了”。
“什么啊……我都不是小孩了。”
他嘟嘟囔囔地拆开印着动物图案的包装纸,往嘴里倒饼干。
从后视镜上看到一切的管家笑着摇摇头。
汽车顺着蜿蜒曲折的马路径直开到了刘家的别墅。
“老头怎么住回来了?”刘耀文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扭头问道。他爸虽然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但是人要强,平时不往郊野的主宅住的。
“先进去吧。”管家轻轻推了他一把。
刘耀文压下心底的不舒服,穿过花园往会客厅里走。
刘家大宅今天出奇的热闹,佣人们忙里忙外,看见他高兴的紧:“少爷回来啦!”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问道:“王嫂,这怎么回事?”
留在主宅的大都是在他家帮了十几年看着他长大的,因此他都还习惯按小时候的叫法。
女佣是个有点胖的大嫂,闻言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少爷还不知道呢?家里要有好事了!”
“什么好……”
他还没问完,就听见背后一声咳嗽,他转过身去,他爸正从楼梯上走过来。
“你叫我过来什么事。”
他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好,甚至有些冷淡。佣人深知这父子俩不那么合拍,早早回避了。当下这里只留父子俩在楼梯口站着。
“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宣布。”
刘耀文心想老头莫不是上位者当久了,说个套话都要摆了十足的架子。
“我要结婚了。”
轰隆------
这一个炸弹丢下来,直接给刘耀文震的五雷轰顶。
“不是,你这……”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老头儿,我知道我是不怎么关心你,但你也不用这样引起我的注意吧。”他舔舔自己的嘴唇,心想B市怎么这么干,半天功夫他嘴角都翘皮了。
“保健品少吃点啊,害人不浅。”
“我没跟你开玩笑!”
刘耀文“切”了一声,显然觉得他爹在胡言乱语。
“芝兰,你下来吧。”
刘耀文抬头,怔住了。
一个女人顺着楼梯走下来,虽然看着已经不复年轻,但是岁月从不败美人,眉眼之间依稀还残留着几分风韵。虽然是略有点狭长的狐狸眼,但是气质很温和。刘耀文虽然不喜,但也不得不承认,就这长相,就算是放在一众中年女演员中也还是妥妥地亮眼。
他正准备说话,突然瞥见那女人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
他把话头压下去,静观其变。
只见那女人牵着那人的手,走了几步停住,嘴里似乎在鼓励着什么。就这样走走停停走走停停,本来不长的楼梯硬是走了许久。
“这是你丁阿姨,喊人。”
刘耀文回了神,“嘁”了一声:“喊谁?喊什么?”
“不要胡闹!”
“胡闹,谁在胡闹?你他妈无缘无故带个陌生人回来,怎么,还指着我叫她妈啊?”
刘父这两年上了年纪都是被捧着讲话,乍被这么一冲气得肝疼,作势就要扇他。芝兰瞧着不对,赶紧去拉他:“老刘,你别气,好好和孩子说话,”又转头向刘耀文道:“孩子,你别气你爸,他身体不好。”
刘耀文本来想怼一句“您哪位啊”,但是碍于对方是个女的,扭过头去装听不见,只冲他爸道:“嚯,您身体不好?真没看出来。”
这一扭头,方才看清那藏在丁芝兰身后的人,一看之下,竟然愣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左右不过二十岁光景,看着他们吵架,似乎是被吓住了,往后缩了一下。他生的极好,显然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小脸,白暂的皮肤,鼻梁微挺,如出一辙的狐狸眼瞪的圆圆的。
刘耀文看呆了。
丁芝兰见他神色不对,忙过来圆场:“心心,这是你耀文弟弟,记得妈妈怎么和你说的吗?叫弟弟,快叫呀。”
一个大男人怎么起个和小姑娘似的名字,刘耀文死死盯着他,心想这女人是给他爸下了什么迷魂汤,B市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倒贴,她竟然还能带着个拖油瓶上了位。
“弟,弟弟,你好,我……我叫丁程鑫,我,我……”
他似乎是被刘耀文的表情吓住了,讲的磕磕巴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听闻。
怎么办,妈妈教了自己好久的,自己明明背了好多遍了,怎么又忘记了?这个弟弟怎么这么吓人,自己,自己应该说什么来着……
丁程鑫心里急得想哭。
“你,你真好看……”
紧张了半天,丁程鑫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他以前在小区里遇到熟悉的阿姨,丁芝兰就会教他打招呼。
妈妈说,好看是夸人的。他心想。
这下弟弟应该不会生气了吧,他以前这么说,阿姨都会摸摸他的头然后笑眯眯地给他递点吃的,有时候是一块奶糖,有时候是蒸儿糕,反正是喜欢他的意思。
他心思单纯,只知道妈妈说的都是对的,妈妈说是弟弟就是弟弟,压根不知道这个弟弟对他满心厌恶。
“他是傻子?”
刘耀文听到现在,下意识地就扭头去询问。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就算当做是陌生人,这话问的也实在不合适。果然,丁芝兰眼神黯淡起来,刘父果然又生气起来,咳个不停:“住口!他是你哥!”
刘耀文本来心底淡淡的惭愧立马消散殆尽。他掰开父亲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冷笑一声:“他算我哪门子哥?”
“算了,你们整哪一出我也不关心,这家里呆的难受,没事我就回去了。人,你爱娶就娶,反正我是不会认的。”
“你今天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就再也别回来了,等我死了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刘耀文顿了一下,几乎想要笑出声:“呦,合着您给我演豪门恩怨剧呢?且不说我他妈压根儿不稀罕,怎么,这还没进我们家的门儿呢,就这么护着了?您准备怎么着?把您那宝贝公司,传给那傻子啊?害,您放心,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跟个傻子计较不是,我现在就从这家里滚出去免得碍着你们一家和谐生活!”
说罢,他转身就走。
“你信不信,你今天前脚出门,后脚我就能让你在你的那个小圈子里再无出头之日。”
刘耀文几乎立马就炸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圈子里的人面子上恭维的多,转过身去多少悄悄说一句:“他呀,刘家的公子,有个好爹。”他只觉荒唐:他十八岁离家学音乐,一个人飞去美国,住几平米的地下室,去酒吧打碟攒了半年钱买的吉他,自己写歌,人家不要就接着写,被骗过,打过架,饿疯了的时候捡到人家餐厅扔出来的剩面包都往嘴里塞。
他的好爹呢?直到他这两年混出点名堂来,才开始绑着他,带他去各种名流聚会,什么“臭小子瞎玩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云云,他气到发抖,当场甩脸子的时候都有。
他有的时候真的恨,恨自己小的时候就接受的那些所谓的精英教育,贵族礼仪,这让他置身于这群腐烂到发臭的人群之中的时候,常常察觉到自己骨子里仍然磨灭不去的虚伪客套,与那些人一样恶心。
他咬牙,点点头:“你好样的。”也不理他爸,就朝门口走去。
走到丁程鑫身边的时候,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那傻子显然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战战兢兢地抓着他妈妈的手,丁芝兰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又给刘父顺利顺气,好一副温馨的场景。
刘耀文不忍再看,毫不留恋地跨出家门。
他知道他爸不是在唬他,他也不怕------再苦的时候都熬过来了,他还年轻,有一万次重头再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