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没有朋友,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他是个没有情绪的孩子,不会喜悦,好奇,悲伤,他唯一会的情绪就是愤怒,到后来,唯一的情绪也被他藏了起来。
不会有人喜欢和一具木偶做朋友,哪怕是一具非常好看的木偶。
“小易啊,几年不见你都变成小鲜肉了,要不是他们喊你名字,姐姐我还真认不出来,我跟你说,你去参加最近那个什么综艺‘国美少年’肯定能拿冠军……”夏晓晓试图用恭维来达到道歉的效果。
“你也变好看了很多,我哥肯定也认不出你。”林易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说出实话。
夏晓晓捂着嘴满意的咯咯笑了起来,“小屁孩,你哥现在武汉哪儿工作呢?”
“说了你会去找他?”林易双手又插回兜里,面无表情的接话。
“好歹也得看看吧,这么多年了,我还想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呢。”夏晓晓下意识的嘟起嘴,小羊皮N11色号的唇釉在她嘴唇上泛起水玉般的枫叶红。
“他没什么变化,还是爱讲些奇怪的笑话,爱收藏十几年前老漫画,每年给自己买一个机械姬的手办……”林易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我想,他也一直喜欢你。”
“你还知道喜欢呢我的天……”
没等夏晓晓把话说完,林易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飞快的把她拉进了街道的一个巷子里,那种反应速度简直让夏晓晓猝不及防。
街道上,一辆黑色的大众汽车在机动车道上缓缓行驶着,即使后面的奥迪拼命的按喇叭打方向灯它也无动于衷,它不像在赶路,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小孩你干嘛呢!”夏晓晓瞪了林易一眼,胳膊差点让他扯断。
“最近有什么人在找我。”林易看着路面不紧不慢的回答,好像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啊?”夏晓晓倒是吃了一惊。
“那辆车。”林易指了指路边龟速前行的黑色大众,“这几个星期每到我放假的时候就能看到它在学校附近。”
“就不能是接孩子回家车技又不太好的妈妈吗?”夏晓晓反驳。
“不是。”林易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冷笑话,认真的解释,“之前老房子那边的陈阿姨给我打过电话,说有陌生男人在打听我们的新住址,说是我们远房的亲戚。”
“那你躲什么?”夏晓晓不解的翻起白眼。
“他们如果是我的选房亲戚,第一次来的时候去学校里面和老师核实身份见我就好了,他们不敢进学校,说明他们的身份有问题。”
夏晓晓只能点头:“要不要姐姐给你报个警?”
“不用。”林易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那辆缓缓前行的上海大众,“没有出事之前警察也没办法,而且我不想这么麻烦,不让他们发现就好了。”
“别怕,姐姐在呢,要是他们敢对你不利,我马上脱下高跟鞋砸碎他们的脑袋。”夏晓晓信誓旦旦。
林易看了一眼对方7公分的高跟鞋,他绝对相信那东西能砸穿人的头骨,可他不相信夏晓晓会那么做,这个不靠谱的姐姐一定会拉着他边跑边大喊非礼啊这种奇怪的台词,然后惹得整条街的人都凑过来围观。
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走了。”林易看着大众车消失在一处路口,又过了几分钟,他才谨慎的走回那条路上。
“等下。”夏晓晓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你刚刚说你哥还喜欢我什么的……你哥平时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夏晓晓边说边奋力揉着林易柔软的浅粽色的头,林易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他已经记不清上次碰他头的人被他打成什么样了。
“他没有说过什么,搬家的时候你送给他的那些东西他都没丢,他每年过年回来还要确认我没有把你送的那些没实际用处的东西丢掉,我看的出来。”
“六年也没来北京看过我一次,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夏晓晓学着林易的样子将双手插到吊带裙白色外衫的口袋里。
林易没有接话,夏晓晓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朝着站台走去了。
彭城,一座遍布丘陵的落后小镇,没有发达的交通,没有林立的高楼,没有迷人的夜市。有的只是沿路蔓延的高龄香樟和梧桐,老式公交车泛黄的外壳,缓慢的时间和缓慢飘动的云,视野尽头影影绰绰的小山丘。
“原生态的大自然呢,真是老家的味道……”夏晓晓靠在站台旁一颗三十年的法国梧桐边喃喃自语。
林易不再搭理夏晓晓那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只是专注的盯着手机上的公交助手。
“林易!林易!”公交车还有3站路,一个小男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戴着黑色的小圆框眼睛,脸蛋光滑的像一个剥了壳的水煮蛋。
不光是质感,连外形都非常的像。
林易一个学期的同桌关一平,是一个灵活滑头的小胖子。拉丁跳的很好,而且是林易高中生涯里唯一一个发现他并不是拽而是单纯不想说话的人。
“你走的也太快了吧。”关一平推了推眼镜,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包装精美的刊物,“赵可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你喜欢这个作家的书了。”
关一平是远近闻名的妇女之友,女孩子们通过他了解她们心仪的男生,而他滑稽无害的外形又不会让女孩子们的爱慕者觉得有危机感。
“还给她吧,你跟她说她误会了,我很讨厌她。”林易没有接过那本书的意思,他确实很喜欢这个作家的书,他只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和赵可说了一句,女生的敏感总会给人添麻烦。
“你是男的吗,赵可诶,文科3班的班花啊,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只有怪物才会讨厌她吧?”
“他可不就是个怪物嘛。”动听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白色修长的影子,关一平整个人都呆住了,小眼睛里只剩下了对方连衣短裙下雪白的长腿。
关一平不是个混在女生堆里小娘炮,他只不过是个长腿御姐控而已,他终日在青涩的少女堆里寻找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女神。
“你们是同学?”夏晓晓问林易。
“那个……姐姐你好,我是林易的好朋友!”关一平抢先了话题。
“你还有好朋友?”夏晓晓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他是我同桌,是个精明又很烦人的胖子。”林易旁若无人的解释道。
“你知道当他的朋友是件很痛苦的事吧……”关一平捂脸,夏晓晓用力的点头。
“自我介绍一下,高二工科4班,我叫关一平,是个热爱舞蹈,心思细腻的男孩子。”说完,关一平自然的伸出右手,自然的理所当然。
“我是林易的姐姐,夏晓晓。”夏晓晓捂嘴偷笑,握了握对方的胖手。
“车来了。”林易打断两人的对话,然后朝着公交车上走去。夏晓晓捏了捏小胖子的脸,紧跟着林易上了车。这趟朝着偏僻地区行驶的公车,乘客并不算多。
夏晓晓找了个最近的单人座就坐下了,林易没有坐,尽管空位很多,但他坐车时从不爱坐着,就在夏晓晓旁边抓着扶手站好了。
隔着陈旧的毛玻璃看向窗外,夏晓晓忽然安心起来,她觉得那几年真的太快了,她奋力的奔跑着,仿佛想要一下把人生过完了,而今天下午这段时间,慢的让她恍惚。
“你怎么也上来了,你家不是这趟车。”林易忽然说。
“我转车也能回家。”是关一平的声音,他竟然也跟了上来。旁边的夏晓晓冲他招了招手,他马上殷勤的跑了过去。
“姐姐你是摩羯座吧,紫色可是浪漫又深沉呢……”
林易没有反应,他侧过头看向一边,公交车颤颤巍巍的发动了,香樟叶飘落,缓缓后退。
“这小东西还挺贼。”秃鹫把车停在了路旁,他的光头上青筋四起,眼神里写满了戾气,“被一个小孩遛了两个星期,说出去可真丢人。”
“秃子,如果一开始就不把他当小孩,这事早就结束了。”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眼神锐利的像一只鱼鹰。
秃鹫一脸的横肉和经年累月的伤疤,明显比旁边的年轻男人年长不只十岁,但是男人一开口,秃鹫的表情就迅速暗淡下去。
“你别怪我多嘴,我横竖觉得这单生意有问题。”秃鹫毕恭毕敬的说道。
“黑鸟安排的差事,你觉得有问题?”男人微微咧嘴,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红河道放在嘴上。
秃鹫有点怵了,那家伙一般只有不高兴或者要杀人的时候才会这样笑。
“你要是让我杀人,我在这儿趴一个星期都不多说一个字,怎么让我们来这种破地方抓小孩?我他妈最看不起人贩子了。”秃子在金三角混了二十年了,杀的人够凑几副麻将牌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接到这么扯淡的活。
“如果是单纯绑个富家公子,黑鸟不会让我们来,除了杀人,你还要会用脑子。”男人语气很淡,秃子晃过神来,忙起身点烟。
男人把拿烟的手伸出车窗,眼里闪过细微的涟漪。派杀手来抓人确实很扯淡,他不相信这是个普通的小孩,否则黑鸟不会派他来,还带上秃子这么个老东西。
“撕——”秃鹫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小东西不简单?”
“黑鸟不想让我知道这事的详情。”男人用食指点了点烟,“但他跟我交代任务的时候,最后用的称呼不是‘孩子’,而是用‘货’,这事当然不简单,你最好别掉以轻心。”
秃鹫不说话了,他相信毒鸱的判断,这绝不是单纯抓小孩的任务。
毒鸱之所以要把这个告诉秃鹫,是怕他太不当回事把事情弄砸了,但他隐瞒了另一件事:内地的枪械管辖非常严格,但他来到湖北时,还是接到了黑鸟秘密送来的两支抢,一共12发强效麻醉剂。
凭他和秃子的本事,就算是抓一个特警也用不着这么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