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入眠,仲夏]
早年风声将至,大雁春飞,大雨淋漓在寂静迂回的路面。
光泽的倒影像是愈发踌躇走上街头的行者,手中柄伞挺立,犹如万千只夜莺般仰天长啸。
只有枯死的芦苇在洁白的月光之下独自盛开。
空地上不断掉落在耳边一次次回响清晰的水珠。那些带着勾魂夺魄的雨水似乎要比阳光更亮,比冰更冷。
时而满怀忧伤,时而饱腹温度。
而就是这种如同幻想般虚无,但又真实存在着的事物正无时无刻影响着万物。
手臂上的摇晃可以随着它的停止而缓慢,溜走的时光也可以重蹈覆辙。
即便是噩梦,那混浊不堪、血迹斑斑的梦,霎时间——全无。
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金黄色的云翳在四周飞舞。
雪花似的人们,头上刚好戴着灰斗笠,一身浅显而又单薄的女子们,眼中到处充满忧伤。
向着眼角与红唇,向着鼻尖与发鬓。
显然,他们并不是在讴歌自己的消逝,而是缓缓划过那些带着刺痛的手指。
一支支出自细腻且冰凉的温度都不是母亲…
眼角里分外通明的画面,一缕缕炉烟展开一幅阁楼。
消失不见的电视机,高空悬浮的黄花梨,连同摆好的书卷随之一并幻灭。
脸色镀表着灰暗的白布,女人们的哭声渐渐合拢聚集在大厅门外。
伴着破晓的黎明,涕泪的妆容被绣帕拾起来又落下。
脚底板轻轻踏在刚刚用绒毛捂热的地表,姜小闻低头打量着全身,竟然没有一处遮挡。
光光净净就像是屠宰羔羊前的解剖礼仪。
女人们揉搓最近的衣角前来为自己赶忙打扮一款合适的丧衣服。
远远的外来人还会时不时嘀咕着说“是闵夫人昨夜三更走了…“
不过细碎的闲话似乎并未能转移姜小闻的注意。她缓缓卷起腰间带,自在撩拨着凌乱的发梢。
眼下的她巴不得亲自迈开双腿朝外围查看,一探究竟。
乌黑的天空此时正盘旋着一条滚滚火热的巨龙。
有人说那是死人离开时必将带走的黑烟。
在不远处的山脉,陨落的低谷里会有神仙度化他们的灵魂。
而一并带走的还有爱着她的人和事…
所有所有的眷恋终当被作为冬天里即将凋零的花蕊一样,埋藏在戈壁的深土直至消亡。
颠簸奔驰,姜小闻只能凭借直觉前行。
眼前恍恍惚惚中出现一条别致的大道,幽暗的走廊里四处折射出的波光粼粼的影,近乎让这一切光线打击的地方都丧失掉原本拥有的颜色。
伴着三栋一模一样的楼,一座不大不小的碑。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走了很久…
久到腿都走麻了,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随之“咔——嚓”一声门呷的松动,吓得姜小闻不由朝背后跌倒。
门牌子的内室,一间十分简易的设计。
正面侧杵着两盏慢慢燃烧的砂灯险些碰倒,屋舍门口则是侧对着复古大厅张开怀抱。
自己就是从小门跌进来的…
不过令人很尴尬的是:眼前的墙壁中央被人表起来一块大大的“稳”字。
“打游戏?”这作风不禁令姜小闻赞叹不已。
单从字迹来说,就让人充满疑惑,更何况桌面上还残存着几处清晰可见的墨滴。
“想必这里并非什么弃置无用的空房。”
姜小闻试着蹑手蹑脚继续前行,生怕身后突然冒出一副吓人嘴脸。
毛笔台子的案板之下,如今正亭亭玉立着一颗绽放的玫瑰。
盆栽时不时会遮挡住眼眶,只不过这些并不妨碍姜小闻忍住不去试图挪动。
不巧当时的四周格外安静,即使是日常脚底板的摩擦都能令人听的逼真仔细。
外加上女人天生拥有的第六感,背脊梁“嗖“的一身冷汗,不自觉便会翻锤倒打朝后背一记“无敌大耳光”。
“啪!”
后面前挺且双腿笔直,身高庞大的男士出手客气抵住。
手指关节就像是一瞬间被捏上密码锁,自己成了男人掌心中永远无法逃离的宝藏。
不敢继续张口,此时此刻姜小闻仿佛眼眸上沾满星辰。
面色红润,古风朱砂唇男人横空降世。
“你…怎么了?”男人似乎表情木纳,光色琉璃。
不过很对胃口,即使是两个陌生人没有理由的互相注视。
任何男人在眼前只需一眼,姜小闻就能清楚判断出其是否具有八块腹肌。
恰到好处的满足“个人食欲”,想来偶尔放纵一下自己无穷的少女心也好…
只是在本能反应下守望良久,姜小闻已经遐想到嘴角近乎微扬。
古风男人毫不客气地将食指杵在自己脑门顶,只有下巴对着人侃侃讲话。
“你这个没情趣的家伙,长那么大还没见过比你高的玫瑰很新奇?”
姜小闻没言语,她一时间又纠结起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尽管满大街都是奔跑的白丧衣那又与她何干?
同款斗笠被男士也同样带在脖颈后方悬浮。
“作甚么?还不一起赶去祠堂叩拜?”男士侧蹲两手秉持蓝玫瑰放回原地。
旁边姜小闻则还是没缓过神,可终究抵不住一个男人的劲道。
待两人很快到达祠堂门口不足半响,摇头翘嘴,男人此时脸色变的格外深沉。
“你行吗?”这句话反向疏导给姜小闻。
挥手不知道该不该前进,通常哭泣声与压抑感下总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不明白…“男人似乎发现姜小闻不太正常。
可不作应答就不会死这是自从老祖宗那里就传下来的保命神句。
迫切执着于寻找摄像机机位,姜小闻只想敷衍了事。
“可导演究竟在哪?”姜小闻彻底将男人搞蒙。
“导演?”男人舌唇闭合,纠结面容下看向远处。
此时左耳再次被鞭炮声击鸣,这一次姜小闻已经清晰意识到疼痛。
不知道谁在一旁正生拉硬拽后耳根,炽热的耳部神经已经快被无情扭曲到极致。
“好痛!”终归压制住怒火,朝左吐气。
面前端庄优雅,脸色清秀的女人正赤目瞪眼朝自己打量,嘴巴里似乎还再说着:“快快闭上你的嘴巴,在说一句废话就宰了你”之类的警示。
险些吓蔫自己,只是纵眼望去,气势汹汹也唯独这个女人非白色丧衣服可在人群中肆意穿梭很是气派。
外加上其身后还跟随的三对男女贴身照料难免使人怀疑其是不是皇亲国戚。
只听:“跪拜!”一声还没落地。
祠堂中央猛然间浮空而出的巨型棺材可谓是足足能够装下三四个野蛮大汉。
周际充斥着呻吟以及悼念,少见的偏执与傲慢却准备随时冲撞而来。
“这是谁啊?”
祠堂中一名泼妇率先裹着豪华套装一副狗仗人势自顾傲娇的表情开始辱骂不停。
手指头且会自动转弯追踪,不难看出那是一对直勾勾且波涛汹涌的眼睛正在无时无刻关注着姜小闻的一举一动。
“滚开!”
随着初次相见,引路男人试图帮助自己继续走向跪拜台。
“到了”随后温柔站立在一侧同时祈祷,男人有请姜小闻继续磕头跪拜,不过接下来几座已逝英碑前被莫名多插上三柱香火,其余的皆是些口口声声传颂道:“阿弥陀佛”。
“怎么还不下跪?!”
被叫骂落魄的妇人依旧在喋喋不休埋怨辱骂着,一股烧焦火药味几乎被姜小闻彻底熄灭。
磕头、跪拜、致辞、祷告…
眼前驻扎的墓碑不知是何许人也,恍惚中姜小闻瞥见最新的牌柄下方刻有一组三大字:
“闵荟蕙”
想来自己平生可从未接触过这等女人,即便是听也没听过。
“闵荟蕙…”
嘴角反复咀嚼,心里却没滋没味中忧愁涌上。
恰好男人正从祈祷中一同苏醒,人群雾霭,泼妇女人再度召集“人手“向姜小闻发起群体簇拥。
“好生一个能装会样的女子!”胡乱争辩总有些家伙巴不得让所有事情都火上浇油。
随之喧闹声逐渐扩大,以至于引来众祠堂人士蜂拥而上。
似乎部分想要拦截的家丁中有被意外耸倒或者殴打的,叽叽喳喳只剩下乌鸦们驰骋在高空中任意留下属于他们最后的残影。
直到一句话的到来才打破原有的混乱。
“我说过的,今日不许闹事…”
侧旁围观者皆闻声后撤,就连同那泼妇女人也被震慑而来者把持控制。
“是你?”
即便身处混乱,姜小闻仍然可以清晰辨认出此人正是当时自己踏入祠堂门时满脸傲娇的尊贵女子。
“是我,怎么?”
不屑与自己对视,祠堂里唯独这个女人的城府与骄纵可以蔑视一切。
随之身材逐步崛起,面庞犹如深海中冰雕石川。
孤僻冷艳下三句话可以噎死人,这一次出场显然比前一秒更加强大,可恶的眼眸处处带来怠慢,稍微抬手九十度就会有人端茶倒水。
“莫不是到了外面反把自家姐姐都给忘记了…”
身姿攀附专属紫檀木凳停靠,这位贸然顶替而来的“姐姐”乍然浮现出令众人诧异的宽容与谦卑之感。
手掌持有灰白料子清羽扇,江南蚕丝做的绸缎手帕试图托动姜小闻的下巴腮帮抚摸。
索性要不是仗着一米六五的土豆身材,但凡有点肌肉姜小闻也要大闹一番。
好在自家人犯不着和自家人斗气。
“呼~”
想来不禁苦笑,姜小闻现在只想赶快踏出这所阴阳怪气的鬼地方好给自己喘口气。
很明显眼前这个自称是姐姐的女人并非什么善类,再或者说又是另外一个隐藏的“泼妇大佬“。
自认为甩开所有人,脚步终于等到可以放松行走在沿途阁子中。
不过只当这场意外就像是被人提前预料到一样,自己的路数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
如今一副毫没正派且懒散侧卧的模样自由平躺。
“等你很久了…”闭目养神中男人脸色格外平静。
“人死不能复生,切忌过于忧伤。”
几句不走心的安慰话从他嘴中吐露出来似乎还带有些许激动。
紧接着靠近、叉腰、扶头、半蹲。
身旁男人正对视自己做出西方礼仪式动作。
不过姜小闻可没心思在意这些。
自己果真一时怀疑到这位名唤作“闵荟蕙”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前思后想,情绪再度被祠堂里那些无缘无故的行为恼火,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一群野蛮家伙却个个张牙舞爪如同禽兽般针对为难自己,怕不成要逼迫自己陪葬才好?
“尤其刚才那泼妇,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没空发牢骚,按理说满头本应该全是问号或者感叹号的自己关注点应该不在这里。
“这是哪?”
第二次发问,姜小闻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如同呆子般只顾磕着“导演”这种词组打探。
很快便得到答复,这次男人嘴角坏笑,甚至仰头极度自信。
“郑府!”自己在男人帮助之下终于来到正门厅牌柄下方。
多少含着几分忽悠,男人示意指着黑板字上没有任何一段话用以解释纠结。
但联通读起来反倒叫人异常舒适。
金黄耀斑曾妆点过的门户,对着牌柄据说那是皇上御赐:“政府!”
“政府!”这名称不禁令人心中感慨声四起。
“恐怕这剧组是不想混了…”姜小闻无奈摇头,不料男人很快便朝着自己后脑勺轻击打咳。
扳着阴暗俏皮脸,偷摸摸的提醒着:“政府这个称号在当街可是万万不能开玩笑的。”
不大在意的点头,姜小闻开始意识到自己身处之地原来是一家姓政的官僚府邸。
只是身旁这男人究竟是谁?自己多半猜忌他与刚刚那位莫名“姐姐”是一条路子。
背部比之前还多了一把长剑,免不得叫自己暗地里抽走另外插在其腰盘后部匕首拿出招摇。
苍白,男人面色突兀增添一丝惶恐。
二人站立前头摆着叫卖糖葫芦的设计,欲眼望穿却有着数不尽边界的街巷走廊。
热闹的气氛可以从各个大大小小的店铺流露出来。
姜小闻假装淡定,只是在她确定自己并非被拐卖的前提下。
恍然大悟这种说法显然不能很好的解释现状,但毕竟吃完晚饭的自己只有一种可能会出现在现如今场面当中,那就是——睡觉。
“穿越了?不对,或许是做梦了…”
面容呆滞出神,左侧男人的眼光已经从煞气变的柔和平静。
及时将手中匕首重新放回腰盘勒紧,这一次男人直接将嘴唇贴向姜小闻的后耳开始轻声弹道:“既然所有差事都已经完成,部司大人何不速速赶回衙门府禀报?”
姜小闻听完便要立即反问原由,只是男人此刻已经朝前方快步走去尽可能消失在人潮中央。
烟熏火燎,一大早晨的炊烟就这样从各个旧时代老作坊扑面而来。
“卖炊饼喽——”
嗓音极大的恐怖如斯,且具有这般的肺活量倘若放到现代人中必然是玩萨克斯的绝佳人选。
自己沿途跟上,姜小闻手指扯向男人部分白色丧服衣袖生怕再次跟丢。
“又有事?”翘起嘴唇男人刻意摆谱,隐隐约约让人有些不适。
“政府是干什么的?我又为什么出现在那?为什么要回衙门?我难道没有家吗?”
繁杂操乱的问题属实没办法直接说出口,毕竟是在做梦,即便说了又能怎样呢?不过是面对一群NPC玩家故弄玄虚。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男人见状继续发问,只是姜小闻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愣住了…
小脑瓜蹦挨个敲击,男人尝试小心翼翼唤醒姜小闻。
挥手示意无妨,姜小闻面带惆怅想来又独自怄气前行。
只是没一会就被众多街头美味吸引的挪不开半步,男人紧随其后,拦不住。
“这是最有名的仙人桃子,听说举国上下年产量还不足五百千克。”
伸开三根手指男人篡向一枚不大不小的桃子把玩。
点头示意,姜小闻如今嘴巴眼睛都馋。
眼前飘荡的就是那个最为庞大的!
“好想吃这个桃子”抱有可怜与请求,姜小闻嘟着嘴巴哀怨。
“那就一次性把这一筐全都买下来吧…”话语似乎搞的异常嚣张。
男人缓缓从衣袖内随即甩出两坠开通元宝示意老板收下。
卖家老板极致礼貌地点头,一个劲喊着钱给的过于多了。
抽手、摇头。
只顾报上名号男人才能彰显自己的伟岸气度:“纵使这长安城里还唯独我江玉郞从不曾在乎过钱。”
“江大人?…”手持掌心桃子状,鬼魅平视的姜小闻尝试重新打量男人一番。
心里不自觉咯噔,琢磨着会不会是同门姓氏亦或者隶属自家的奴仆。
忍不住开始窃喜,虽然说不上自己家境如何,但目前为止还算的上让人满意。
故意朝男人面前打个哈气,夏日临近的尾声越发惹人欢喜。
“我好像有点头晕哎?”丢弃残骸桃子无病呻吟,自己这个饱经岁月囤积的女人反倒有些不明不白的欢呼雀跃。
只是前行中独身手臂提携着一篮筐仙人桃子依旧打滚,江玉郎似乎并未将此刻突发感慨灌进正在胡思乱想的脑袋里。
“我好像真的有点头晕。”姜小闻食指揉搓太阳穴,尝试把身体尽可能倾倒于江玉郎怀中。
很大一只手掌足够把自己侧脸罩住,娇滴滴嫩皮脸上顿时消逝了一切对于温柔男人的怀抱与八块腹肌幻想。
“再不起来我可真要撒手了…”结结巴巴哽咽着,江玉郎面色多少抹一层红晕。
尴尬这种词可能在古代还没流行,不然自己就得当街羞愧死,姜小闻赶忙站立绷直,稍稍梳理起个人思绪。
此刻,她大抵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脾性。
“你是不是偷偷暗恋我?!”鼻尖对着鼻子尖,姜小闻挺直身背前拱。
喉结上蹿下跳的样子很可爱,江玉郎的身高应该是一米八三!
“不不!”姜小闻可不能在自己梦境中与男人产生幻想。
“姜玉郎…“她伸手交换篮筐,从不经意中掠走男人篮筐中最大的桃子一口一口吃起。
漂着白眼目睹全貌,江玉郎咧嘴低头含糊着不知所云。
布鞋彳亍左侧,长安城街头尤为笔直的大道。
晨曦挥洒已经堆砌过头的白楼梯,两大棕黑色木柱则是安稳坐立于地表之上支撑那“衙门“大字。
手向背部提剑在掌心合十,江玉郎停下脚步一时间板脸注视姜小闻。
嘴里啃的桃子险些卡住,面前一言不发的江玉郎浑身充斥严肃。
静静等待自己吃完,琉球大点桃胡瞬间被甩在马路中央消失不见。
“待会别说话,看我眼神行事。“
食指夹在中指上,刚刚毛手毛脚的男人转头竟然还有副成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