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尊是个反派。
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师尊是个反派。
我的师尊生得极美,三千情丝慵懒地挽在脑后,肤白胜雪,唇瓣艳红,眉眼带笑流转间有万众风情,她喜红衣,在整个沧澜山,都没有比她更耀眼的风景了。
至于为什么说她是反派,大概是因为她的未婚夫,是沧澜山里人尽皆知的高岭之花,傅墨尊者。
傅墨尊者聚集了仙侠文里所有清冷男主的特点,容貌俊美,修为高深,最重要的是,性格冷峻,而且,他还有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小徒弟。
你品,你细品,高冷的尊者和天真的徒弟,再加上一个腰细腿长颜好且身居要位的未婚妻,可不就凑够了一个狗血淋头的高冷尊者爱上我的剧情。
本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师尊名下微不足道的一个徒弟,我既不是天资聪颖的大师兄,也不是备受喜爱的小师妹,我只是修为天资都平平无奇还是靠走后门才被师尊收下的那一个——对,没错,不走后门,哪怕我碰瓷碰到魂飞魄散在师尊面前,她那明媚的眼眸都不会朝我这边转一下。
外人都道师尊眼眸含笑生而多情,傅墨尊者同她定下婚契怕是要绿云罩顶了。
可我知道,或者说,整个沧澜山的人都知道,要论无情,我师尊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包括看似冷漠的傅墨尊者。
我的师尊不爱傅墨尊者,她只爱修道,哦,忘了说了,我师尊修的,是无情道。
我一直以为修无情道的人该是像傅墨尊者那样冷冰冰不假辞色的人才对,每天穿着白衣服,背着本命灵剑,板着张欠别人百八十万上品灵石但就是不还的脸。
可我师尊不一样,她爱笑,爱玩,她那一身红衣灼热得要把雪山融化了,当年我父亲拿着信物送我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我要做她的徒弟,我想要跟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没错,我在肖想我的师尊。
我的师尊真美,可惜她有未婚夫了,而且,还是拿了晋江大男主剧本的男人,并且那个男人身旁还有个拿女主剧本的小徒弟,我的师尊有百分之百的概率变成那个为爱痴狂为爱黑化为爱哐哐撞大墙的降智女配。
可我毫无立场去阻拦。我仅是师尊众多弟子中天赋最差的那一个。
肖想师尊并不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君不见那么多或活泼或可爱或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们就靠一声声“师父”、“师尊”采下了她们那一朵朵白衣胜雪的高岭之花。
按理来说,我应该也可以才对,除了,我跟我师尊同为女子这件事情。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拿出镜子照一照,糟糕,师尊应该不会喜欢长了一双狐媚眼的徒弟。
难道要学小师妹那样攀着师尊的手臂撒撒娇?我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这项举动的可行性,最后决定试试。
毕竟,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嘛。
可是师尊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总是挂着和煦微笑的面庞冷了下来,执法堂的师兄师姐们把我拖了出去。
那天下午,我被打得真惨,即使是修了真,身体强度比凡人好了不少,执法堂的板子照样打得我嗷嗷叫。
看来走可爱撒娇风的路线并不可取,我趴在床上,继续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身后疼得厉害,师兄师姐师妹们都来看过我了,唯独师尊,没有出现。
我想,我的师尊可能不喜欢我。因为以前的时候,师兄师姐他们犯了错被执法堂拉下去打,师尊都会过去,有的给摸头杀,有的给微笑杀,小师妹最幸福,师尊会亲自给上药。
想到这里,我好像有所感悟,莫非,所有的师尊最后都只会对自己最最小的徒弟动心?
我觉得我勘悟了这个世界的真谛。
这一夜,师尊没有来看我,可是我梦见了师尊,她对着我温柔地笑,揉我的发顶,还帮我上药。
然而,梦就是梦,睡醒了,没有师尊,只有温柔的二师姐给我带了伤药。
“咦?你这伤口?”
“伤口怎么了?”
“没什么,我再给你上一些药吧,好的快些。”
二师姐说话怪怪的,我昨日明明没有上药,但是,这不重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我缠着小师妹要跟她换排名,使出浑身解数告诉她她能得到的好处。可惜,小师妹不上套。
倒是大师兄告诉我,昨夜师尊没得空看我,是因为傅墨尊者带着他的小徒弟去凡间看花灯,师尊过去抓奸了。
谁能料到,那冷如不化冰山的傅墨尊者,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被他的小徒弟引得芳心大动呢,更别提,对方为了红颜冲冠一怒,当众下师尊的脸面。
据说,昨夜闹得不太好看。师尊不在意傅墨尊者,也不在意这段婚契,她在意的是自己的脸面。
这事情,听得我心里头暗暗高兴。可能我有些不厚道,但傅墨尊者跟师尊闹得越大,越扯破脸皮,我这撬墙头的机会,不也更大么?
我承认,我是个卑劣的人,我不仅修为低,还想得美。
傅墨尊者我打不过,但是他的小徒弟么……我咂咂嘴,心里有了些想法。
傅墨尊者的小徒弟果然很有趣,不经逗,我稍稍撩拨了几句,就急吼吼地要跟我上斗法台比划,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我想,我现在应该比我师尊更像个反派,不,不不不,我不是反派,我在那位古灵精怪的疑似女主眼里,应该就是个反派女配手下的小喽啰。
但是这又如何呢。她跟傅墨尊者相好我不管,她下我师尊的脸面,那不行。
以大欺小这个词,我演绎得淋漓尽致,虽然我跟那位的修为差不多,我可到底是比她多吃了几年饭的。斗法台上,她被我层出不穷的小法术轰得灰头土脸,可能不会受什么伤,但丢脸。
我要的就是她丢脸。我看着她在斗法台上摸爬滚打,笑得一双眼睛愈发细长,可不等我笑完,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了我身后,把我抽得滚落下来。
“胡闹!”
是师尊来了,她那柄向来用以教训我们这群徒弟的鞭子高高扬起,又在我身上抽了三下,来自尊者的惩戒确实不是执法堂师兄师姐们能比的,才几鞭,我就被打得站立不起来,只能伏在地上苟延残喘。
我的师尊,大概真的不喜欢我吧。
傅墨尊者也过来了,他站在他灰头土脸的小徒弟前侧,漆黑如冰琉璃一样的眼眸在我身上滑过,目光有些冷冽。
“抱歉,傅墨尊者,小徒顽劣。”师尊挡住了他的视线,我趴在地上,仰头能看见师尊挡在我面前的背影,她没有低头看我一眼。
“无妨,只是同门间切磋一下罢了。”荭芙尊者先下手惩戒了徒弟,傅墨尊者也不好过于咄咄逼人,他挥了挥袖子,他的小徒弟滚满身的尘土就不见了,她亲昵地靠在傅墨尊者身旁,看得我羡慕嫉妒恨。
看看别人的师尊,再看看我的,别人的师尊是护着自己的徒弟,我的师尊倒好,直接往死里揍……我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一面难受一面又不想让师尊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师尊没有看我,她笑着同傅墨尊者聊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师尊怎么这样啊,四师姐明明是想给她出气……”小师妹过来扶我,噘着嘴嘟哝师尊的不公平。
我疼得厉害,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小师妹身上,虽然被师尊责罚了,可听见小师妹这么说,还是觉得难受:
“师尊,师尊可能是有别的用意吧。你看,她跟傅墨尊者之间有……婚契,也不好闹得太难看。”
“况且,你看我们跟师尊是自家人,自家人不会生气……”
小师妹没有被我说服,我却被我自己说服了。对,师尊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用意,师尊是不跟我见外才打我的……
我想,如果沧澜山有舔狗大赛,我肯定能拔得头茬。
师尊不喜欢我多正常啊,我又不是她亲自选定的徒弟,我是沧澜山长老们因为旧年信物而强塞给她的不得不收下的弟子。
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清楚这件事。大师兄稳重,二师姐温柔,三师姐耿直,小师妹单纯,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天资卓越,唯独我,什么都没有,还暗暗地觊觎着师尊。
舔狗舔到最后不得house。我承认这句话是对的,从我第一眼看见师尊那刻起,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了,就像现在,师尊那几鞭的灵力在我体内窜动,搅得我气血翻涌很不好受,可我还在欢喜她与我能如此亲近。
可惜,师尊的姻缘,绑在那傅墨尊者身上,即便不是傅墨尊者,也会是其他优秀的强大的男修,而不是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女修。
别问我为什么不学那些魔人作风,干脆利落地来个囚禁play,拜托,师尊身为尊者,在这修真界经历的风风雨雨不知凡几,我要是敢有强迫她的念头,恐怕她一个眼神就够我神形俱散的了。
所以,我只能偷偷喜欢她,我想,她应该不希望从一个女修眼里看见爱慕的神色吧,这天下讲究阴阳合和,我的喜欢,只会徒增她的反感。
师尊的灵力还在我的体内乱窜,挨了鞭子的部位肿胀撕裂成模样可怕的伤口,没有师尊的允许,师兄师姐都不敢擅自替我处理,我能做的也只是脱了衣服,趴在床上休息。
师尊在惩罚我。身后的部位疼着,乱窜的灵力涨得我浑身的经脉都疼,我吐了口血,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有点脑子不清醒了。
如果我的脑子还清醒,我怎么会看见师尊到我房里来呢?师尊的手轻轻地抚摸在我的伤口上,那些乱窜的灵力成了治愈我的良药。
既然是梦,我贪心一点也没关系吧?我想着,得寸进尺地把脑袋拱进师尊的怀里,师尊没有推开我,她温柔地揉着我的脑袋,悄声道:
“离傅墨尊者远一点,离他的小徒弟也远一点,毕竟智障是会传染的。”
噗,我的师尊,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这个梦真有趣。
为男主女主的感情事业添砖加瓦是一个反派的基本素质,师尊履行得相当透彻。
我很庆幸她没陷在那你不爱我,你爱她这样的降智怪圈里。
也是,我的师尊,修的无情道,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她用留影石把傅墨尊者和他小徒弟卿卿我我,互许芳心的画面传播了出去,这引得整个沧澜山的人大为震惊。
然后,她作为一个受害者,大度地提出了解除婚契。
哈,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与傅墨同为尊者,断没有人敢像要求世俗的女子那般,要求她忍受男人的花心。
真好,我的师尊,没有婚契了,可是,她也不会属于我。
也许,我该回家去了,既然得不到最爱的人,那么跟谁在一起,应该都无所谓的。我反正没有特别好的资质,家里也没有能够提供足够多的资源,再在这里待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该找人结婚生子了,那么大概多年以后,我还能坐在院子里,喝口浓茶,看着儿孙,感慨一下那时候年轻的爱恋愚蠢透顶。
据说,荭芙尊者为傅墨尊者所伤,从此性情大变,不爱男修改爱女修了。
听到这种传闻的时候,我喝到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这是真的吗?我揪着来看望我的小姐妹追问,欣喜过后,却是无尽的失望。
我的师尊不喜欢我,所以她爱男修也好,爱女修也罢,都与我无关。更何况……我看了看自己屁股后面毛蓬蓬的大尾巴,支棱起来的耳朵垂下去了,更何况,我不是女修。
没错,我是灵狐,当初进沧澜山的信物是我抢的别人的,拜入师尊门下是我吃了能遮掩身份的丹药以后骗了她,我再恋慕她又如何,我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更何况,我后来走的时候还偷了她好多东西,每次想她的时候,我就吃一点从她那里偷来的天灵地宝。
哼,既然没有爱情,那我就不能没有天灵地宝。
况且,根据我多年看画本子的推测,荭芙尊者最终也会落于俗套,爱上她天真烂漫的小徒弟。
我们作为兽呢,不要讲太多的感情,重要的是诞下血统强大的后代。我觉得我爹娘说的话没有错。
舔到现在我有些累了,我是狐狸,为什么要做舔狗。管他什么尊者,我应该去生崽崽才对。
我是这样想的,可等我半夜睡醒的时候,却被站在我床前的女子吓得炸了毛。
“师、师尊……”我翻身下了床,跪在地上不敢看她,在尊者的威压下,我的化形术无法维持。
在她眼里,我是一只赤红色的火狐。
“我一直在想你的本体是什么。”
师尊说话的声音依旧含着笑意,可我知道,她素来是这样的,无论生气高兴,她的笑容是亘古不变的。
师尊把我抱在她的膝头,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慢慢地揉捏了一下我的耳朵,顺着脊背划下,一路摸到我的大尾巴。
“唔啊……”我觉得舒爽极了,师尊的手指灵活地捋着我的尾巴,我一面享受着一面暗暗窃喜,她大概不知道抚摸尾巴的含义。
“青荨,你可偷了我不少好东西啊。”
“师尊,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师尊讨厌手脚不干净的人,而我这只手脚不干净的狐,应该也一样。
师尊身上的气味好香啊,师尊并未开口责备我。
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瞅着师尊,她低下头,多情的眼眸里,全是我——也是,我怎么这么笨呢,若没有师尊的默许,我一只狗狗祟祟的小狐狸,怎么从她洞府里摸出来那么多天灵地宝,又怎么带着这些偷来的东西顺利逃回家呢。
“以后,切不可让为师担忧了。”
师尊说着,在我的头顶抚了抚。
真好,我的师尊,是喜爱我的。
我的师尊生得极美,三千情丝慵懒地挽在脑后,肤白胜雪,唇瓣艳红,眉眼带笑流转间有万众风情,她喜红衣,在整个沧澜山,都没有比她更耀眼的风景了。
我的师尊,她不是任何人生命中的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