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路上奔驰了整夜的卡车和货柜,破晓前,总拥有一分奇特的安谧和宁静种缺乏稳定性和安全感的安谧和宁静。蛰伏在夜幕底下的台北,仿佛是钢铁、水泥、玻璃和瓷砖构成的庞大丛林,那是凭借个人心智和力量无法想象的团体杰作。巨大而错落的建筑物,此刻正如墓场中的碑石,吞噬了无数人口,镇住了无数因缘聚合、无数苦集灭道
当黎明夺去了路灯薄弱的光辉,宁静被零落的鸡啼惊破;油亮的光幕缓缓升起,衬托起都市黑色参差的棱线。我模糊的影子也长长地拉开来了,都市人的面貌和个性,都像这影子一样的模糊吧?
下一辆火车，赶上了明天
清道的妇女,散乱的黑发在微曦中射出闪闪银光,随着动作的俯仰蓬松地游离。几个慢跑的青年,喘着气,带着蒸热的汗味掠过我的身旁，时时摇动着缩小的背影转入红砖道尽头的弯道。
七点半,台大校园里散布着零星的晨起者。就寸土寸金的台北而言,台大的视野无疑极佳。
从宽广的椰林大道步行而入,直达活动中心前的圆环,沿路皆可见到做操和练武的人。随着太阳的上升,鸟声吱喳地喧闹开来,随处集的团体亦逐渐增多,他们各自围着不规则的圈子,学拳、习剑、做早课,莫不端正凝神,俨然有参禅的气象。偶尔也有练铁扇子的妇女,把武侠剧的音乐极不合时宜地大声播放,突兀的粤语词曲回荡在学术机构里,对一个散步的过客而言,这些音响正如用手指甲搔弄黑板所发出的怪声,人手骨或许这不过是大都市中一天公害的开端吧。
这个时候如果走进罗斯福路,沿路的膳堂书铺犹自重门深锁,公馆站前的各路车牌已经站满了大中小各号学生;公交车气喘吁吁地喷着黑烟来去,风一带,总散在行人的面前。我忆起了姜成涛先生的歌声:“晨风轻轻地吹过/曙光也唤醒了阳明山/市面渐渐地醒来/你早/台北/让我们向你致敬…”绚烂的朝阳正升起,都市的靓容显露出爽朗艳丽的色彩和光泽,一座座矗立的建筑好似正在晨祷,任是谁站在这硕大无言的都市里,都可深刻地感觉到:这一切正是文明的本身在说话。
一个都市,加上回程,要换四班公交车。只要投下几个硬币就可以代步的公交车,是民权时代最佳的见证吧,临时工人、法官、小生意人和大学教授都杂坐一车,人潮汹涌的时候,硬挤上车的好汉,不论身份地位,一样地被夹在车门后的踏板间上下不得,这是封建时代绝无的风景。
乘坐公交车,调整自己的目光是门最艰困的艺术。上车后搜寻座位,首先不能太过明显地左顾右盼,以免引起大众侧目—让每一个乘客都发现你汲汲于坐下确是一桩窘迫的事情。步向目标尤应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既不可现出狼狈的模样,又须赶先一步、快人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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