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我每天都会借口一个人出去走走,然后如实在周边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一圈。
但我不是去散心的,我没那么闲。
而我每天衡量的、计划的,是在找寻的一个恰到好处的地点,一个足够的惊心动魄的高度,甚至是需要操练的无数遍的手法。
如是久矣。
某天夜里睡不着,起床去客厅接了杯水喝,回头就撞见黑暗里,贺峻霖望着处于微光灯下的我,他的瞳仁被那一束光映得晶亮。
我盯着他久久不言,心里想过太多这些长久的日子,我所做的一切筹划,觉得自己太肮脏了,所以为了让她们敛去疯狂,之后一旦我离开这个打乱了轨迹的混乱之地,他们也仍能安稳走好之后的路。
远离,给他们带来的,才是自由。
我出神了好久,直到整片安静的空间,被贺峻霖清澈如水的声音打破。
“怎么了?睡不着了?”
我本来还想说他,怎么又熬夜,但转念一想,这已经是最后几天日子,再不与他多说说话,最后对我来说,留下的只剩遗憾。
我点头回应了贺峻霖的话。
他也走到了灯光下,看见我指尖紧扣着杯壁,于是微微扬起笑容,让我顿感轻松了许多。
这时他才开口:“为什么睡不着?别告诉我你只是单纯睡不着。”
他的一双桃花眼中,此刻明锐尽显。
我就知道,很多时候瞒不了他什么,我和他在这里相处了这么几年,对彼此的了解,早已不亚于他和他六个兄弟。
只是我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却是不可能的了,一旦说漏了嘴,他必定会阻拦我,我也不会让计划泡汤。
我说:“没有啊,我睡不着有理有据!是因为……因为,就是睡不着。”
我尴尬地笑了笑。
贺峻霖挑眉,而后出口的一字一句,充满了他对我的判断的坚信:“那换个问法好了。”
我松了口气,复又期待地抬眼看着他,等来下一句。
“你这几天,总一个人出去,干什么了?”
他语气上挑,整个人变得略微严肃起来。
我的表情在一刻间无声地僵住了,但是我料定他知道的仅在怀疑阶段,更具体的东西他一概不知。
因此平复了心情,又开口敷衍道:“咋啦?我都快要十七了啊,还不能一个人出去玩玩了?我妈都说长大了要独立,不能总缠着哥哥吧。”
贺峻霖的面上起初没什么表情,但在最后听到我的一句“哥哥”,他的心情似乎瞬间好了不少,刚刚一切的怀疑和担忧,也忘了个干净。
他微微勾着嘴角,桃花眼下隐显漂亮的卧蚕。
“哎呦,不得了啊大小姐,还知道叫我哥,没大没小的家伙。”
我摆出了一副“你才知道”的样子。
“还睡吗?”他问。
你瞧你问的什么问题?贺峻霖,不睡会困死的。
不过,被你猜中了,我真不乐意睡。
我想了想说:“我们去天台上吹吹风吧。”
贺峻霖愣了一下:“天台?哪里的天台?”
“你不知道咱这栋楼顶有个天台吗?很大,视野很好。”
他摇了摇头,还真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未关注过这个。
转念一想,这也就对了,因为我知道这个的原因,也不过是为了某些不能言说的,见不得光的谋划罢了。
今晚和他上天台,只是留下美好的回忆。今后我真正要做的,和他们并无直接关系,我也不愿意牵扯他们。
所以我想,也许美好和遗憾都可以留在一处,更好过失去后,满天地的拾取回忆。
为了让这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理,我向贺峻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大哥,我们在这住了多少年了,你连楼上有个天台都不知道!榆木脑袋!”
我是领着贺峻霖一直向上爬楼,到达顶上天台的。
一开始有道铁门碍着我们,贺峻霖心情刚有些失落:“完了,这不会锁着的吧?”因而他抬手决意推一下以探虚实。
我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回头看我的时候,只对上一双坚定无波的眸子,连他都为此一震。
我说:“没锁,走吧。”
于是推开门的换作我,我拉着他走向天台。
我不能和他说的太多,因为这片天台我来了无数遍,我当然确信不会有人锁上它,也因为我早预料到,之后会有肮脏的东西推开那扇门,他碰不得。
走向大平台的中央。
贺峻霖在其间转着圈,以观赏周围景致。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好的夜景可以看。”他牵着我的手,满眼欣喜。
我心里的回答是:哪里好?外头周围不过剩几盏灯,好黑,我其实不喜欢。
但明面上的我却对其弯唇一笑,接受了他欣喜的情绪。
我朝天台边上走去,坐在了连围杆都没有的最边上,风拂面吹过,低头就可见楼下的一切景致。
“来吹风啊,好凉快。”我回头看他。
他快步走来,面上有些担忧,想要拉起我:“这边上太危险了,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听话,往后面去点吧。”
奇怪,我把他这句话认真听完了,只可惜,我是不听话的。
我重新回过头去,只留给贺峻霖望着我的背影:“贺儿,你听着……”
“嗯……”
“除非我自己愿意从这掉下去,不然别人怎么逼我也没用的啦。”
说完,开玩笑似地呲牙向他笑,然后安慰他道:“别担心了,坐这里。”
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贺峻霖终于妥协似的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们沉默无言看了良久的夜景,我终于忍不下心头的情绪,问他:“贺儿,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不会孤单,会不会想我呀?”
他以为我在说玩笑话,毕竟那时的一切还好好的。
“说什么傻话,我们有什么理由分开?”他淡淡地笑着,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沉思了一会儿,复又开口:“贺峻霖,我们养一只猫吧。”
他愣了愣,点头答应。
……
于是,我和贺峻霖在家里养了一只猫。
起初我很反对贺峻霖不加思索便选中的猫,但他说,那是他一眼看中的,感觉有缘,我就不再阻止,我想,也许真就是注定的,他心里的第一直觉,应是注定相看、注定成缘。
这只猫对我来说,它有重要的使命,要替我完成心愿。
贺峻霖给它取了个很潮的名字——富贵。
我很高兴,他很喜欢这只猫,很喜欢富贵……
这样我才安心了,最起码他们的关系,同我和他一样。
于是我对贺峻霖说:“贺儿,照顾好它,要像对我一样。”
贺峻霖起初只是不明白,是一只猫,作为它的主人有义务照顾它,可我却一再强调,对它要像对我一样好。
真的只是关心吗?
是对它和我一样用心,还是……或许有其他的解释。
到后来,贺峻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说要养猫的是我,但我在意的,总不是猫过得怎么样,而是他把它照顾的怎么样。
我还总问他,一人一猫关系如何,他喜欢它吗?
得到贺峻霖肯定的答复,我才满意地放下心来。
贺峻霖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读不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