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

离应箫纵然厚颜无耻，年幼无知，却也不敢在宴会上露面，鬼族一行人只在客房里住一晚，明早就要离开九重天。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歇息下了，白暄凌却偷偷跑出来，绕过门外把守的天兵，一路上熟门熟路地绕到紫宸殿附近的偏殿。

紫宸殿，是太子殿下夜华君的正殿，紧挨着太子妃娘娘的长生殿和小公主日后要住的庆云殿。

白暄凌矮下身子，师尊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韩新词阿暄。

韩新词这次君上去九重天参拜，为师自是不便陪同前往。

韩新词（叹气）虽然这孩子这些年都挺聪明的，一直没教天族勘破，但……我始终担心着一个人。

白暄凌谁？

韩新词九重天太子殿下。

白暄凌略有动容，他此时年纪还小，虽然已有不少阅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韩新词（暗想）为什么这小子听到太子殿下的名字就这副表情？

韩新词（正色道）当年离镜鬼君向天族上书，其实还给太子殿下了一封密函。

白暄凌什么密函？

韩新词里面……隐约透露了离应箫的身世，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同咱们小君上的爹娘有过节，上任鬼君也是求着两家之间的微妙关系，才恳求太子殿下能够扶持离应箫上位。

白暄凌（忍不住问）有什么过节？

白暄凌多半是和那个太子妃娘娘。

韩新词你提到太子妃娘娘似乎心存芥蒂。

白暄凌（面色一僵）没有。

韩新词（紧紧盯着他，缓和了语气）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小，那太子妃比为师年岁还长，不是你一个小小孩儿能够编排的。

韩新词（语气微妙）现在只要好好学本事就行。

白暄凌学生受教。

白暄凌总觉得，他这位宽容的师尊似乎对他有些什么暗示。

韩新词可我总归是不放心，你此次前去，记得帮我看看太子殿下的反应。

白暄凌我？他会巴巴地和我说？

韩新词（笑）自然是看他与最亲近的人是如何谈及的。新任的鬼君本就夺人眼球，更何况……我觉得离应箫这次也许会给太子殿下不小的触动。

韩新词你连天族的那群碎嘴子耳目都能混过去，让我看看，你面对天族太子是否会胆怯。

白暄凌（师尊这是在试探我）

白暄凌伏在黑暗中，他懂得如何掩藏自己。

白暄凌太子殿下与父母关系算不上僵硬，也算不上亲密。那些体己话自然不会在部下和侍婢面前说，“唯一的”女儿才那么小……看来，韩大将军真的在试探我对白浅的态度了。

白暄凌呵……

他悄悄来到太子妃娘娘的长生殿——以他对某些人的了解。

果然，白暄凌绕过门外把守的天兵，便听见里面有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

白浅（语气轻柔）你今天忙什么了？

夜华今天有一些人来参拜，耽搁了。

这可真是运气好，一上门就赶上他俩说体己话儿。

白浅（娇嗔）我怎么听说你去会鬼族的那个小姑娘了？

夜华（笑）咱家里的小姑娘和她娘就够闹腾了。

俩人低低耳语几句，语气亲密，正在情浓之时。

白暄凌坐在殿外，好不容易将身上的杀气收了回去。

夜华今天见这小鬼君倒是懂规矩得很，可我看这估计是鬼族的人教她的。

白浅（不以为意）鬼族的人都这样，表面功夫做得不错。

夜华可……唉……

夜华离镜鬼君既然将面子做到我这儿了，他那小女儿看上去也挺老实……先扶持她坐稳君位，别让鬼族的强大势力夺权，余下的再慢慢说罢。

两人又一阵耳语，旁面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白暄凌一个趔趄，一头撞在门框上，赶紧用手垫着。

白浅你看，你老是说人家小姑娘，咱们家闺女都不高兴了。

夜华（柔声）啊……不哭了不哭了，父君错了，父君抱抱好不好？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好听——在哄着另一个孩子。

白暄凌自嘲地想想，算了，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正准备离开，又听那多情的太子殿下长叹了一声。

男孩子的心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他想知道夜华是怎样一种表情，却又不敢回头看。

白日在殿中，他不敢抬头。不知何时，记忆里那张熟悉的面孔竟已渐渐淡忘了。

罢了。

里面的那三个人才是一面圆满的镜子。四千年的飘摇，他已被打磨成锋利的刀刃，是绝对不能贸然打破这美好的家庭的。

他是断了线的风筝，他是在风雪中独自行走的浪人。

夜已深。

人也已经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