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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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骄阳似火，人声嘈杂，此时正当盛夏。烈日下是老旧小区里不间断的蝉鸣和攒动的人头。

　　旧楼下熙熙攘攘，人们用手掩着强烈的太阳光向破旧老楼的楼顶上张望。楼顶上坐着一个男人，年龄目测在五十岁左右。那男人脚边散落着一地酒瓶，手里还拿着半瓶没喝完的，一边大喊一边往嘴里灌。

　　“一伙王八蛋，成天催老子还钱，老子今天就他妈从这跳下去，你们一分钱都别想从老子这儿要回去！”男人笑的疯癫，因醉酒而张红的脸变得扭曲。

　　“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就闹自杀呢……”

　　“听这男的声像哲宇他爹吧，哲宇也不说是来劝劝……”

　　人们议论纷纷，一位大妈凑过去悄声说：“你们不知道？那男的好赌博，整一个酒鬼赌徒，欠了一屁股债又还不起，孩子他妈也不和他过了，就跑了。这不，想不开要跳楼……唉，可怜哲宇那孩子了，他爹给他留下一堆祸事，唉……”

　　“啪”，一只绿色的酒瓶从楼上砸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楼顶一跃而下，划过盛夏强烈的阳光，和酒瓶一样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顿时，周围充斥着妇女的尖叫声和孩子们的哭喊声。

　　四周混乱不堪，不一会儿，警车和救护车便呼啸而来。

　　祝哲宇站在另一栋楼的楼侧，半隐在阴影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般混乱。看似没什么波澜，却还是在他爸爸跳下楼时转身闭上了眼。

　　男人身材高挑，腿长且直，肩宽胸阔，怎么看都没办法和跳下楼的那个满脸通红的醉鬼联系在一起。祝哲宇听到警笛声时，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人群，然后离开了这个破旧的小区。

　　他自认为自己置身于闹剧之外，却无法和闹剧的主人公撇清关系。祝哲宇觉得自己真挺悲哀的，降生在这么个家庭。

　　“嘁”他自嘲的笑笑。

　　这地方偏，打不到车，祝哲宇愣是走了回去。到家后已经是下午，上楼、开门。和煦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进屋内，客厅被晒得暖意融融。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人体坠地时的闷响和压抑的警笛声。这两种声音反复的回响着，压的祝哲宇快要透不过气。

　　他睁开眼看了看表，离他上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大学毕业后，他没有继续深造，而是出来找了份补习班老师的工作，负责教初一英语。一群小孩正值叛逆期，调皮得很。祝哲宇今天实在没心情面对那群麻雀，于是捞过手机，准备请个假。

　　刚打开微聊，十几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王磊:[哥，你们家那事我说了，没事吧？]

　　陈南山：[这肯定会有阴影，你别太受影响。]

　　孙鹏飞：[就是，没有过不去的坎！]

　　…………

　　王磊：[要不晚上出来喝个酒？]

　　祝哲宇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也就这么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他动了动手指，发过去四个字。

　　祝哲宇：[没事，不用。]

　　祝哲宇请完假，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间，他又回想起那个所谓的父亲。

　　说来可笑，他上大一的时候，母亲和别人跑了，大学四年，他不仅要自己兼职挣学费、生活费，还要出钱接济他那个好赌成性的爹。那人拿着钱从来不干正事，把钱都扔到了棋牌室，输的一分不剩，然后再伸手和他要。

　　祝哲宇真的打心眼里恨这个父亲。小时候，父亲用烟头烫过他，打他，打他母亲。他曾亲眼看着父亲仅仅因为母亲指责他打牌不回家，就生生的把母亲耳朵上戴着的耳环扯了下来。他记得当天晚上，耳朵上缠着纱布的母亲捧着他的脸和他说:"等妈妈将来把你培养成人，妈妈就带着你离开他。"

　　最终她还是没带他自己走了，和另一个对她好的人走了。可祝哲宇并不恨她，甚至感谢她，感谢她没有让他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指尖夹着的烟慢慢燃尽，祝哲宇用手肘撑着落地窗前的栏杆，低头闭上眼。他尽力抚平自己麻乱一团的心情告诉自己:

　　都过去了，就当是一个新的开始吧。

　　晚上八点的时候，祝哲宇的家门被敲响。紧接着，王磊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防盗门穿了进来。

　　"哥，你在家吗，喝个酒去!"

　　"哥们儿都来专车接你了，不能这样拒绝我们吧!"

　　"哥，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在家!"

　　"……"

　　祝哲宇忍着现在就把王磊刀了的冲动，打开门，不耐烦的说:"你有病？"

　　王磊看着门内满身杀气的祝哲宇，咽了口唾沫，说:"一车人等着你呢，给个面子。"

　　"等着。"

　　祝哲宇转身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扯了件黑衬衫套上，然后拿了钥匙，带上锁出了门。

　　"啪"，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有了光线，王磊才看见祝哲宇此时的模样——碎发遮住了前额，一身黑色的衬衫勾勒着男人几近完美的身材。衣领被他扯开，让男人看起来更高冷禁欲。

　　"我去，哥你这气质……我一个男的看的都面赤耳红。"，王磊不禁感叹，"你这样去了酒吧得迷死多少妹子。"

　　祝哲宇扭头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骂道:"傻x。"

　　两人下了楼之后，就看到小区路灯下停着的大众。车里两个人聊的正欢。

　　祝哲宇走过去，敲了敲窗户:"开门。"

　　两人停止聊天，坐在副驾驶上的孙鹏飞打开车门下车，给祝哲宇腾出了位置。

　　"宇哥，你真没事？"孙鹏飞在车开了之后问道。

　　"没事。"，祝哲宇说完怕他不信，又复述了一遍，"真没事。"

"别问了，咱哥能有什么事。"王磊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地和祝哲宇从他弟抢他手办说到他妈逼他相亲。

　　"我妈这几天天天逼着我找对象，搞得我这几天都不敢回家，一回家我妈就给我狂推相亲对象。就连邻居家上小学那小孩现在都知道　我没对象了。"

　　“王磊没对象很正常，你说宇哥你怎么还没找着呢？”陈南山从后座伸出个脑袋问。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没对象很正常，那不我在大学里追的妹子都追宇哥去了么!"王磊愤愤的反驳。

　　祝哲宇把他的脑袋扳回去说:"好好开你的车。"

　　一车人笑得放肆。祝哲宇听着他们的笑声，虽然震耳，但却让他从上午就一直压抑着的心情逐渐缓和下来。

　　十分钟后，四个人下了车。酒吧名字叫"暮色"，两个大字在夜色的映衬下发出艳俗的光。

　　祝哲宇站在闪来闪去的牌子下问王磊:"没来过？"

　　"是，几天前才发现的。"，王磊又神秘的说，"而且里面那个前台调酒的……啧啧啧。"

　　祝哲宇挑了下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那颜值，那身材……虽然不及你，那小腰……唉，可惜是个男的，不然我的相亲对象就有着落了。"

　　王磊话音一落，后下车的那两个人就大喊道:"愣杵那干嘛，进呀!"然后走上前，把王磊和祝哲宇往门里推。

　　祝哲宇刚进门厅就被迪厅神曲震得耳鸣，随后就看到了跟着DJ疯狂摆头蹦迪的一群人。

　　"我去。"，推着他俩进来的孙鹏飞的陈南山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这伙人不会磕了药了吧，这么疯。"

　　王磊找了个相对清净的角落坐下，然后叫来服务生。

　　"来的比较仓促，所以没订包间，主要我也没想到这儿这么吵……给我拿两件啤酒！"

　　祝哲宇坐下后又解开两颗扣子，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王磊口中的"前台调酒的"。

　　那人留着中长发，丹凤眼，眼尾上挑，五官精致凌厉。身上是一件酒吧服务生统一的白衬衫。单薄的工作服在男人的晃动间勾勒出男人清瘦的身形。下面是一条黑色西裤，衬衫被束在西裤里，闲的男人的腿又长又细。

　　祝哲宇把酒倒在玻璃酒杯里，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懒散的往后一靠。

　　的确不差。

　　王磊凑过来给他指了一下，说："那不，邪魅的酒吧前台。宇哥，怎么说？"

　　祝哲宇晃着手里的酒杯，顶上吊着的彩灯的光线映在异形酒杯上，反射出一片斑斓的光。

　　半晌，他回答道："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