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阴暗而寒冷的房间里,父亲静静的躺着,一如往常沉睡时一样,只是这一次,他大概再也不愿起来了!
我看着父亲被白色的床单覆盖,一双赤裸的脚露在外面,左手紧握着,右手的食指指向前方,一双眼睛紧闭着,鼻孔微微渗出鲜血,一时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曾和父亲谈论过数次有关生死的问题,父亲总是告诫我要乐观面对生活,我也曾假想过无数次父亲离世,可从未想过这一天竟然会来着这么突然,来的这么快。
母亲拿起毛巾,擦拭着父亲面颊上的血渍,她一遍擦拭一边哭泣,泪水不知不觉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襟。临了,母亲让我过去摸摸父亲的脸,和他做最后的道别,但我很害怕,那一瞬间心底一股莫名的恐慌感油然而生,我曾经以为死亡离我很遥远,直到这一刻,父亲离世了,我才清晰的感到死亡离我有多么近。
老实说,我的恐慌有一部分源自我母亲的哭泣。长久以来,母亲都是坚强好胜的,我从未见过她流泪,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落泪,而且哭的这般声嘶力竭,仿佛万马齐喧的怒号一样,这多少有点吓到我了!以至于母亲喊了好久我都没有听到,也没有应声,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舅舅看我这样,提起耳朵便把我拽到父亲窗前,我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恐慌的伸手触向父亲那早已冰冷的面庞。
然后他们便把父亲的遗体拉走了,我也随着母亲一同走出去,亲眼目睹了他们把父亲的遗体装进了棺材里,然后钉上钉子。
那是一个雨天,道路很湿滑,由于父亲走的突然,只好在爷爷坟边临时挖了个坑,农村人都是讲究入土为安的,即使我据理抗争父亲身为一个教师应当火花,也没有人尊重一个孩子的意见,他们更愿意相信人生于黄土,归于黄土。
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是阴沉的,父亲生前的同事和学生们也来悼念他们的这位优秀的同事和老师,但天公并不不作美,雨越下越大了,母亲强忍着泪花说道“快点埋吧!”
听完这句话,我捂住眼睛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直到这一刻我才完完全全意识到,我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父亲了!
棺材很快便被搁置到了坑中,四周砌上了一圈砖墙,拿铁锹的人弯下腰,迅速往墓坑里填土,土块落在墓坑里底部的雨水里,不时发出“哗哗”的声音。不知谁一铁锹掀翻了一群蚂蚁的巢,成片的黑色大军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奔袭,急切的想要从坑壁里爬出,但很快都被土壤淹没了。
填平墓坑以后,舅舅在父亲坟前竖起一块十字型的墓碑,因为父亲生前是信奉天主教的,所以墓碑上只刻上了生卒年,其他什么也没有写。我原以为母亲现在该嚎啕大哭一场的,但她却出奇的平静,我望向母亲时,她的双眼空洞,仿佛若有所思,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脸上也没有一点哀伤的神情。
雨越下越大了,聚拢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我们母子两人依偎在雨中,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那样一直站着,站着,直到那坟中的蚂蚁爬出,我们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