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惜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在冬天的大街上狂奔，在胸口撞出了一个洞，风灌进你的身体，然后横冲直撞，夕阳在你前方摇摇欲坠，分辨不清世界的方向。

1999年1月，高二的下学期，一个星期四的傍晚，我把自行车扔在车棚，一口气跑回家，足足跑了半小时，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其实你早就听说了，只是觉得不足为证罢了。

我在马路上完成了一场狼狈的“马拉松”，胸口刺痛的疼，嗓子里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呼吸变成了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我躺在床上，蜷缩得像条死鱼，冷冷的。很久之后，没有一丝睡意。是的，我嫌你们脏，“这没什么”可你们弄脏的不是别的东西，那是爱，你可以不要可以拒绝可以抛弃可以伤害可以瞧不起，但不可以被弄脏，我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复。

眼泪在黑夜肆无忌惮的流着，就这样流着，不去擦拭和吝啬，我只有这种时刻才哭得出来，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我没有流下，因为你依靠着眼泪与悲伤建立联系，你与这悲伤在痛苦中相互依偎。着悲伤与委屈无关，与羞辱无关，与疼痛也无关。

此时，我想要听一点声音，歌也好，海子的诗也好，或者一个好听的嗓音给我念书也好，当然，这是我那是的梦想，希望有一天能和周燃并排躺在床头听他给我念书。我真喜欢他的声音从我第一次听到开始的。

清晨一点点来了，在奶奶的呼唤声中，我醒来。头很痛，前一晚负荷了太多的想法，我当然得去学校，高三快来了。我想离开这个充满沙尘暴的地方。

“谭惜，不管怎么样，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我不讲话，做出要走的意思。

“我爱你。”他无耻的说出。

我笑笑，“让我过去。”

周燃，说放学请我去吃我喜欢的牛肉面，我当然没拒绝，因为是牛肉面因为是他。就是这么简单，我够下贱吧。

靠在窗口，我有点燃一支烟，以前特别讨厌方寒清抽烟了，我觉得她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妩媚罢了。我最近总是会梦到顾铮和方寒清，他们拖着很大的箱子在车站，说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最近杨佩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她要跟她的小杜分手了。

“我们还是分开吧，你说呢。”她老是这样问我，然后一边补着哭花的妆。接着又哭天喊地的对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女人疯了。

我懒得离她，病房里还有一大堆事。威航还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以后林立就没有斗嘴的人了。

“惜惜姐姐，等我出院了，我就给林立介绍一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他很认真的看着林立说。说完就开始哈哈大笑。

“我可不需要什么女朋友，等你回学校了，每天都学习学不死你。”说到女朋友林立有些急了，快到青春期男孩就是这样，总是有些“敏感”词汇。提到死，威航有些泄气不打算和林立争论。

傍晚，我打算下班，威航突然来到我的休息室问我：“惜惜姐。我真的不会死了吗？”他睁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我。

记得第一次见到威航的时候他还是个小眼睛的大胖子，可是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大了几圈了，眼睛凹陷了许多。都说最快的减肥方法就是癌症，看着这群患有白血病的孩子，异常瘦小的可怕。

我坚定的说：“当然不会了，你回家好好吃药，别乱吃东西，跟妈妈定期来复查，肯定没问题的呀。”面对这样的孩子可不好糊弄，我必须有强烈的说服力和坚定，他们才会相信的。

“其实，我挺不想出院的，我舍不得林立。”他小声的说，或许是怕人听到他的那份柔情吧。

“但是，我又特别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妈妈把房子买了，还到处借钱了，他们不想让我知道，但夜里她给爸爸打电话，我偷偷听到了。”

“那天我还看到了她的白头发，不过趁她睡觉的时候我偷偷给她拔了，但我没告诉她。”

“你也千万别告诉她好吗，惜惜姐。”他带着恳求的语气，脸上还挂着泪。

我第一次看他哭，他是医院最坚强的孩子，打针化疗都不哭。以前，总觉得他和林立总是不着调，不懂事，其实这样的孩子什么都懂，只是比我们更会隐忍。

“你们都是好孩子，父母是你们活下去的希望，你们也是父母活下去的希望，钱的问题，不是你考虑的，乖乖长大就好了。”我摸摸他的头。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海子你说的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