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漾走在新学校的走廊上时，她那新见没半小时的班主任正唾沫横飞地和她介绍着一中的辉煌历史。或许是因为她要转进的是年纪里最差的班级，秃了头的班主任格外和她夸赞了上一届吊车尾班级里进入一个A大的学生。
谷雨漾心不在焉地在一旁附和着，有些想提醒他这只是一中开在郊区的分校，两个差班更是明码标价可以自费进入，被大家公认的用来骗人傻钱多的家长，去培养总校的那些种子选手。但是一中在西城是公认最好的重点高中，拥有着压制性的一本率，仍然有许多人挤着头皮想要进来，包括她的父母。
谷雨漾望向窗外学校的风景。
宽阔的操场被红砖白墙的教学楼围绕着，边上还有一中阔气建盖的图书馆，谷雨漾看见有学生抱着书从门口进进出出。围墙外，就是西城郊区常见的小楼房，破旧的居民区和漂亮的校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谷雨漾收回视线，透过教室的玻璃打量着各个教室。这还是早自习的时间，班上老师都还没来，教室里却十分安静，底下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学生在低头奋笔疾书，书桌上高高堆起的书本让谷雨漾不禁怀疑他们能不能上课时看到黑板。
逐渐走到了走廊尽头，闹声开始越来越大，谷雨漾从最后一间教室的门口看到里面混乱的场景，化着浓妆的女生坐在桌上和男生聊天，发出夸张的笑声。空中纸团乱飞，谷雨漾可以看到好多个染头发的男生聚在一起玩游戏，嘴里不断飙出脏话。放眼望去班里尽然没有一个人在学习。
原本眉飞色舞的班主任瞬间变了脸色，冲进去“咣咣”地拍着讲台，吼道：
“安静！都给我回到座位上！”
嘈杂声逐渐降低，学生们懒懒散散地回到座位上，刚刚打游戏的男生坐下后又在桌子底下玩了起来。一些人发现了站在讲台边上的谷雨漾，扭头和边上的人说起话来，视线毫不遮掩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他们并没有控制音量，谷雨漾可以清晰地听到前排同学的说话声。
“哟，来了个好学生嘛。”
“那怎么不去实验班呢？”
“家里有钱没地方花呗。”
讲台上的少女长得十分清秀，表情冷冷淡淡的，乌黑的头发被高高扎在脑后，只留额前几缕碎发，白白净净，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纤细。也难怪别人只看了一眼便把她归到好学生那一类去。
班主任等所有人都坐好了开口道：
“这学期来了一个新同学，大家都照顾照顾啊！”
“怎么照顾啊，老王。带她去你的头发保养社吗？”后排一个男生插嘴道。
全班爆发出笑声，第一排女生尖锐的笑声仿佛要撕裂谷雨漾的耳膜。
“安静！！！”被叫做老王的班主任又开始“咣咣”地砸讲台，他指着那个男生，“栎阳你什么态度！你第一节课下课来我办公室！放学写两千字反思给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教！”
谷雨漾听着下面更加肆意刺耳地笑声，面上不做表情，心里泛起一丝不耐，只想赶快找到位置坐下。
终于等到教室重新安静下来，她不等老王说话，快速开口道：
“大家好，我是谷雨漾，以后请多多关照。”
说罢走向唯一空着，后排靠门的座位，转头问老王，“老师我坐这里？”
老王看向那个位置，下意识地环顾教室去寻找其他空位，发现无果后，皱眉：
“你先暂时做那吧，我到时候还会调整位置的。”
谷雨漾放下书包刚想坐下，就听到前排同学的深吸气，抬头看去，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前排的那个浓妆女生更是近乎瞪着她。
神经。
谷雨漾冷淡回视她一眼，她才把扎人的视线移开。
老王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们的班长，林纾。”说罢，指了指那个涂着大红唇的女生，后者又转头阴冷地看了谷雨漾一眼。
谷雨漾嗯答了一声，无视那直勾勾的视线坐下，开始把包里的书包拿出来。
收拾好东西以后，谷雨漾扫了一眼边上同样坐在后排的男生，后者游戏里的角色已经死了，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同桌打游戏，浑然没有注意到教室里发生了什么。谷雨漾扯了扯嘴角，回过头想起了什么，倾身凑近前桌女生的后背：
“同学，第一节什么课啊。”
那女生好像被突然的声音吓到了，身子一抖，转过头，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谷雨漾，有些结巴地说道：
“额，是体育。”
谷雨漾哦了一声，低头把刚拿出来的笔记本放回桌肚，“谢谢。”
女生并没有马上转回去，犹豫了一会儿轻轻问道：“我把课表给你抄一下吧。”
谷雨漾抬眸看向她，点点头，又道了声谢。
女生回过身去取课表。
谷雨漾坐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扎着双马尾，是班里少数穿着校服的学生，空荡荡的衣服仿佛里面包裹着的人瘦的只剩下骨架一样。
她很快把课表递过来，谷雨漾接过的时候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几道红色的疤痕。
“谢谢。”
“嗯。”
三下五除二把课表抄完后，谷雨漾把小纸片还给她，
“你叫什么。”
她愣了一下，“柃书怡。”
她说话本来就轻，最后一个字更是像气声一样，谷雨漾没听清。
“林纾？”
她脸有些泛白，快速摇摇头，稍微调高了音量，强调着后鼻音，“不，不是，柃书怡。”
谷雨漾把她下意识的反应收在眼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叫谷雨漾。”
“我知道，你，你刚刚自我介绍说过了。”
居然给忘了，谷雨漾愣了一下，勾起嘴角，“对哦。”
柃书怡看到谷雨漾脸上浮现的笑意有些呆愣，从进教室以来她都是一脸冷清的样子，随即抿嘴笑了起来。
老王在讲台上又说了一会儿，话题不过是围绕要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之类的，下面几乎没有人在认真听他说话。等老王走了之后，教室瞬间又恢复成之前嘈杂的样子。
柃书怡拿起水杯站起身，扭头看向谷雨漾，鼓起勇气说道：
“要一起倒水吗，第一节体育课。”
谷雨漾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带水杯，摇了摇头，“我好像忘带了，学校有小卖部吗？到时候再去买瓶水。”
“有的。”柃书怡憋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吗？”
谷雨漾看着她的小表情，暗暗发笑，面上不做表情点了点头，“到时候再一起去操场吧，我也不熟这里的地方。”
柃书怡闻言，脸上绽放出笑容，嗯了一声走出教室。
前排的林纾这时猛地站了起来，甩着酒红色的大波浪向谷雨漾走来，厚底的马丁靴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仿佛战场开始前的鼓声。
林纾走到林书怡的座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身子猛得靠在椅背上就开始大声骂道：“王德明是傻逼吧，谁他妈写两千字反思啊！”
大姐大要替小弟抱不平了，谷雨漾默不作声吧桌子往后拉了拉。
刚刚吊儿郎当的栎阳怪叫：“我操，老王也太不讲道理了！上次一千字，这次就翻倍了！我第二节政治课本来还想补觉的！”
“不是，你他妈不会真写吧，你管他呢！”
“不写怕他叫家长呀，上次我爸直接把我银行卡冻了。。。”
整个教室都闹哄哄的，前面两人都当谷雨漾不在似的，越说越大声。
林纾忽然扭头看向谷雨漾，瞪眼盯着她半晌。谷雨漾正低头无聊地拿出语文书翻看，余光看到桌子上扫过的发梢，只当看不见。林纾见她只知道看课本，用不小的音量说了句书呆子，回过头。
谷雨漾对她突如其来地敌意感到莫名其妙，装聋作哑继续把自己推进知识的海洋。
林纾没多久就又转过身来，这次她直接敲了敲谷雨漾的桌子。
“喂，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谷雨漾仿佛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向她，愣了半天，问道：“啊？是谁呀？”
“泱郁你知道吧。”
谷雨漾配合地摇摇头。
林纾又瞪她一眼，仿佛她不知道自己的同桌是天大的罪过一眼。
“他本来是前面实验班的，后面犯事才被放到我们班来的。学校对面技校比他高一级的都叫他哥。这么久都没人敢做他同桌，我看你不如趁他还没来把位子换了吧。我和他关系好，到时候我帮你说话。”
原来是她还未见面同桌的小妹。
谷雨漾看着林纾说着泱郁的光辉事迹时，脸上流露出的一丝骄傲，不禁回想到了小时候自己表妹成天跟在小区里的坏男孩后面，回家时和她吹嘘的傻逼样子。
她张了张嘴，一副不安的样子：
“啊，可是我看班上只有这一个空位了，其他地方也坐不了呀。”
林纾正等着她说这话，冲边上的栎阳努努嘴，“你和他换呗，反正他俩关系还挺好的。”
一边的栎阳顿时睁大眼睛看向林纾，想说话却被她瞪了回去。
谷雨漾像是获得救命稻草一般答应下来，开始快速收拾桌肚。林纾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里流露出不屑，捅了捅栎阳示意他赶紧收拾东西换位置。
栎阳压着声音，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我操，林姐你就这么把我卖啦？”
“不乐意？” “也不是，但以后借笔还得伸手去够前桌呢，多麻烦啊。”
“哦哟，这么喜欢那婊子怎么还没和她上床呢？”
“你他妈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喜欢她了？”
谷雨漾听着他们不堪入耳的谈话，面无表情拎着包站起身，忽得看到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她整个人微微颤抖着，手指用力握着水杯隐隐发白，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谷雨漾微微愣住，随即没有再掩饰眼里的冷意，转头看向林纾，才发现她说话时一直都瞪着门口的柃书怡。
她是故意的。
谷雨漾走到前排，缓缓放下书包。正当她准备按着林纾的头砸向课桌时，他们突然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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