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穿上了斗篷,带上了面具,拿起了镰刀,走过了罗生门,重新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未等我重与这人间叙旧,手中便多了一份由流萤拼凑出的名单。我将目光投向名单的首位,走进了他的岁月。
“他是个拾荒老人,家徒四壁。他年轻时当过兵,作战英勇,获过二级勋章,却不幸在一次战斗中被纷飞的炮火打中,失去了右腿,从此靠假肢生活….”
手册上的简介到此结束,“究竟是多平凡的人才能被四行字就潦草地概括了一生啊……”我暗暗想到。
“算了,还是去亲眼看看吧。毕竟…眼见为实。”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老人的小屋,斜倚在角落里,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小屋虽然破旧,却并不肮脏。地面被扫得一尘不染,各种物品虽多却不显杂乱,整个小屋虽然简陋却没有一处不显露出温馨。
斑驳光影映在老人的脸上,安静祥和。他坐在床边,望着桌上的二级军工奖章发呆,却被右腿传来的阵阵刺痛所打断。
看了看自己的口袋,又踌躇了许久,他还是决定起身,走向那个人间最昂贵的地方。
他满怀热情地来到医院,认真填写了救助申请表,心却冷在了医生看他的嫌弃的眼神中…她随手把他的申请表丢在一边,又不耐烦地把几片止疼药递给他。他轻声说了声:“谢谢。”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失望,然后默默地把门带上。
他走在回家路上,心灰意冷。偶然间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早点车前犹豫,他摸了摸口袋中仅剩的一个硬币,快步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贡献出了自己最后的财富。
小女孩愣了一下,向老人报以一个微笑,买到了一份热乎乎的早餐。她目送老人离去,目光中满是柔情。
老人继续前行,迎面走来的人都向他投以鄙夷的目光。他在垃圾堆里寻找财富,有人却直接把垃圾扔在他面前;他推着满满一车的“劳动成果”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正在洗车的富人把水枪对准他,满身脏水…
社会以痛吻他,他却以爱回报。
等红灯时,一个慌忙逃窜的歹徒撞倒了他。头脑昏沉,迷糊之际他感到有一个皮质的东西落到了他的怀里。“是他偷的包!”一个念头在老人心中闪过。
老人把包紧紧地抱在怀里,歹徒叫来了同伙,对他拳打脚踢。他的假肢被踢飞了,掉到地上,摔得稀烂。老人还是没有松手,气愤至极,歹徒掏出了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刀,向他的胸口刺了数下,然后愤然离去……
鲜血染红了大地,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大多都是对他的指责。“衣衫褴褛的,肯定偷东西让人了解了吧。”“死了也好,免得成为社会的负担。”“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么缺德啊。”
………
社会总是会辜负每一个曾认真生活过的人,无一例外。但像他这样经历了黑暗却依然热爱生活的人,少之又少。
一个曾经为国家誓死抗战的人,凭什么要死在流言蜚语里?一个曾站在光里的英雄,凭什么要死在黑暗里!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我没有收走老人的灵魂,转身走向通往冥府的罗生门。我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你没收他,我看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不是已经……?”确是他后,我心中充满了疑惑。
“我不是已经去轮回了,对吧?就知道你不靠谱,本来打算自己去申请监督你工作的,结果阎王先开口让我监督你了。这回好了,想走也走不了了。”他摊摊手,轻松中略带一丝无奈。
“啊…这样啊,那以后的日子,多多指教咯。”
“咳…行了,别说这个了。你真不收那老人的灵魂了?”
“嗯,我觉得他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消失。”
“行。走吧,回去领罚。”
算是在情理之中吧,阎王勃然大怒,威胁着要延长我去轮回的时间。
“您息怒,她第一次工作嘛,犯点错误也难免。还有…”话未说完,就被阎王的大嗓门打断。
“你还护着她?!行啊,你的轮回时长也一块加!都给我到办公室去反省,今天谁也别来见我!”
我们识趣地退出了他的大殿,回到了办公室。
“你想去看看那个老人怎么样了么?”他先开口道。
“当然想啊…毕竟是我救的嘛。”我低声说,还沉浸在刚才的责骂里。
“那就去啊,我带你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吧。”
我们回到了人间,追踪系统带我们来到了医院,看到老人已经苏醒,据说是失主为其垫了药费,并表示会支付老人治疗期间的所有医药费。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新闻,今日约上午七时,两歹徒持刀抢劫,并刺伤了一位年近八旬的大爷,让我们听听目击证人的描述。”一则新闻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爷爷当时正在等红灯,突然出现的歹徒撞倒了他,爷爷拼死抱紧小偷滑落的刚偷的包,结果…结果他们把爷爷刺伤了……”小女孩说的时候带着哭腔,我能认出来,她就是老人帮助过的那个孩子。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黑暗,让两狂徒对老人痛下狠手。让我们一起听听公安的情况。”
“两人这种行为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危害性,引起社会恐慌,我们现已缉拿归案,正在等待法院的判决。”
“犯罪行为终究会遭到法律的制裁。让我们看看网友们的评价。”
“这才是我们应当崇拜的英雄!”“给英雄点赞。”“希望爷爷早日康复。”
看到这里,我的眼眶湿润了,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他的眼睛红红的,充满了感动与欣慰。
既如此,您没事就好。我也该回到我的世界去,继续着我的修行。
您也许不会知晓我所做的一切,但我的心却因帮助了您而获得慰籍。我知道,人间辜负了您,但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因为,您的命来之不易。再见了,爷爷,愿您的余生,安好。
“我们走吧。”我对身旁的他说。
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竟有一丝不舍…
“我觉得你特别勇敢。”
“嗯?”
“我见过的生离死别比你多的多,但我从来没有用这个身份救过人。无论是我认为可惜的,或者伟大的。所以,我觉得,你很勇敢。”
“其实也不是勇敢,是出于内心吧,一种对伟大的人的敬佩和对死亡的遗憾。”
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冥府。
“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新的工作呢。晚安,小徒弟。”
“谁是你的小徒弟啊!!”
…….
“算了…晚安。”
我败给了温柔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