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永庆三年冬,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树木与房屋裹上厚厚一层雪,寒风吹的像是要把人割成肉条才罢休。
乔然然坐在街头拐角处,面前放着三个竹篮子,摆的分别是鸡蛋、莴笋还有菠菜,上面盖了层布,以防万一大雪飘的哪哪都是。
她一身粗衣麻布,头上的帽子还有好几个补丁。
天寒地冻的,乔然然好想赶紧卖出去然后回家暖被窝。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鲜的蔬菜还有老母鸡刚下的鸡蛋。”
有人路过,乔然然扯起嗓子就是吆喝。
临近中午,天是越来越冷了,乔然然瑟瑟发抖,忍不住打了个“哈秋~”。
秦沉走到她跟前蹲下,问:“这些怎么卖?”
“鸡蛋四文七个,菜是两文半斤。”
乔然然脸色苍白的很,说话也气若游丝。
“这两蔬菜各来一斤,鸡蛋我全要了。”
秦沉话落起身,他是司马府的厨子,缺什么食材都要提前备好,这几日雪下的厉害,一直有往来的农民大叔断了货,他这才上街采购。
乔然然称好便拿袋子装起,“菜一共八文,鸡蛋十六个八文,多的两个就不收你钱了,一共十六文。”
乔然然接过秦沉递来的银两,细数没差后道了声谢。
“谢谢公子,慢走哈。”
乔然然看着他墨色玄袍的背影,心想真是个气质美男,心也善。
菜卖完了,乔然然收工回家。
乔家位于城郊,每日来回都要花上三四个时辰,刚开始乔然然走的脚都快要断了,久而久之习惯了觉得中途的风景好看的很。
回到村里,乔然然已经冻的嘴部发白,她好冷啊。
“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些年是谁给你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还有脸埋怨我,若不是当年非得嫁给你,没有顺从我娘的嫁给城里的暴发户,我现在过的更好,什么都不用愁!”
乔然然回到家门口的院子,便听见母亲尖锐刺耳的声音,生龙活虎的若不是大夫说有心疾,谁看的出来啊。
“阿爹,娘~”
乔然然进入内室,唤了一声。
坐在椅子里吃面的弟弟闻言,双脚着地扑进乔然然怀里。
七岁的弟弟奶声奶气地说:“阿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吃完饭了。”
“看,我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乔然然逗他,随后看向父母,提起手上的袋子,“还有一些五花肉。”
乔母喜笑颜开,“厨房还有面,去盛吧。”
乔父讪讪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入睡前,乔然然辗转反侧,紧闭的窗户似会漏风,屋内始终暖和不起来。
“嘎吱~”
乔母推开木门直往里边走。
乔然然坐起身子,点燃床头的火烛。
她轻声问:“娘,怎么了?还不睡觉?”
“我有点事跟你说。”乔母顿了顿,神色忧虑,“你看你也及笄了,我和你爹商量着给你说个好亲事。”
“是有心仪的人选吗?”
乔然然像是猜到了什么。
“嗯,隔壁村的老王还不错,能言善道,承诺出八十两和十匹布的聘礼。”
“是那个离异带着八岁娃的王叔?”
乔然然语调轻轻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乔母点点头。
“我们都说好了,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呢?是不是要把我绑过去?”
乔母从未像今日般温和的与她说话,乔然然有些许难过,得不到家人的怜爱还要沦为棋子。
“说的我们会害你一样,我告诉你,这门亲事已经定了,不嫁也得嫁,你弟弟上学堂还等着用钱呢!”
乔母不装了,用着尖锐的嗓门道。
乔然然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出去吧,我困了。”
乔然然话落,侧过身躺下背对着乔母。
乔母扁扁嘴,识相的走人。
屋内冷清下来后,乔然然盯着微弱的烛火发呆,难道这辈子就这样吗?
嫁为他人妇,然后生娃,重复着母亲走过的路?为什么啊?
这样的生活她过够了。
乔然然眼泪唰唰地掉,这一刻承认了自己就是不被家里人爱。
打湿的枕头萌发了逃跑的念头。
乔然然得知婚讯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直到大婚时的前一天,她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
乔然然捡了两套衣服,带了些吃的,连夜抄小路进城。
夜黑风高,冷风刺骨,雪还下个不停,乔然然如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走在路上,生怕遇到盗贼抢匪,年纪轻轻的,她可不想命丧黄泉。
抵达城内时,乔然然开心的同时又难过,她这娇小的身子骨扛不住风寒,鼻涕一直往外冒,脑袋晕的很,四肢乏力,最终晕在司马府的周围。
乔然然一睁眼,眼前坐着位熟悉的男子。
是上次来跟她买菜的秦沉。
秦沉看她醒了,道:“姑娘,身体可好些?”
“是你救了我?”
乔然然嘴巴干涩的很。
“我瞧你晕在我们府外,又面熟的很,就把你带来看郎中。”秦沉解释。
“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除了谢,乔然然不知道还能报答什么,一无所有仅有一张嘴能说。
“我与楼下郎中是故交,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找他,姑娘好生休养,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沉交代完,起身离去。
乔然然打量了下屋内,很干净宽敞也暖和。
她口干的厉害,屋内没有水,只好下楼。
乔然然站在走廊,便闻到浓郁的药味,她扶着栏杆,往下看了看,有个侧脸绝美的少年郎坐镇大堂,来看病的几乎排到门口,生意好极了。
孟方身旁的丫头阿柔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清楚是谁,便问:“姑娘醒了怎么不在屋内躺着?”
乔然然顺势问:“哪里有水?我渴的厉害。”
阿柔:“姑娘先上楼,我给您拿上去。”
“不麻烦,我这一并带上去就好。”
阿柔点点头应了声“好”。
孟方在把脉,乔然然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等了一小会,阿柔提着水壶过来。
乔然然谢过,便上楼。
孟方神情自若地说:“弄点白粥上去给她吃,还有今早开好的药煮上。”
阿柔边说“好的公子”边做了个告退的手势。
乔然然在生花医馆住了两天,身体好些后,在第三日的早上背着包裹跟孟方说要离开。
“这两日多谢公子和阿柔姑娘,等日后我赚到银子定会回来报答二位。”
孟方看她坚定的眼眸没多说什么,只道:“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医馆。”
乔然然:“嗯,再会。”
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容身处吧?乔然然想。
2.
永庆四年春初,乔然然在悦来酒馆里打杂,每月拿着微薄的收入养活自己,在外这三个月,想家无数次,眼泪在不为人知的夜里流淌,久而久之,麻木的像是行尸走肉。
第一个月,乔然然找到秦沉说请他吃饭以报答那日的救命之恩,秦沉推辞几番见她执意要请客便同意了。
第二个月,乔然然买了件裙子和男款玄袍赠予孟方与阿柔。
还完人情,乔然然陷入迷茫,每天日复一日的端盘子插座扫地伺候客人,什么时候到头?什么时候才能攒到一大笔银子回家?
一大早,乔然然困意未消,便下楼搞卫生。
一楼餐馆二楼包厢,伙计五名,楼上三位楼下两位,老板娘坐大厅柜台收钱。
每天早上搞卫生,桌要擦地要扫墙面有污渍要刷,后厨菜摘不过来,还要去帮忙,拿着一份微薄收入当牛做马。
孟方起的早,也没人来看病,便独自出门晃悠想买点包子吃。
三月的天,风还是带有冷意,孟方外披了件墨色狐裘,看起来很暖和。
走到悦来酒馆,孟方想起许有两三天没见乔然然,不知她过的可好。
“公子,要吃点什么?”
刚进店,老板娘笑意盎然的迎上前。
孟方抬手指向乔然然的方向,刚想说找人。
“孟方!”
后方传来乔然然响亮的声音。
乔然然冲他招招手,提着扫帚快步走上前。
她笑的灿烂,酒窝显而易见,“你怎么来了呀?”
孟方眼珠子转了下,道:“我…来吃饭。”
“那你要不上包房吧?我们卫生还没弄完。”
老板娘接过话,说:“是啊,公子,上二楼坐着点菜?”
孟方点点头,“走吧。”
老板娘在后面冲乔然然小声说:“跟上啊!”
“我嘛?”
乔然然指了指自己。
老板娘理所当然,“那不然嘞?”
“可是我……”今儿不管包房啊?
“快去!客人都上楼了。”
老板娘强行打断。
乔然然无奈下,提着裙子快步上前。
孟方听到后边的脚步声,问:“阿然,我还是头次来你们这吃饭,有什么招聘推荐?”
“这…这,你可以尝尝清蒸鲈鱼,味道很鲜,乌鸡汤还有辣子鸡,这些都挺不错的。”
乔然然走的急,没注意到孟方在长廊停了下来,脑壳硬生生撞在他结实的后背上。
孟方急忙转身道歉:“对不起。”
他弯了下腰看她有没有大碍。
乔然然躲开那双清澈干净又温暖的视线,温声细语地说:“没事,不疼。”
小心脏里的爱情萌芽悄悄钻出土壤。好像有点喜欢他。这个念头弹出乔然然的脑海,她揉揉脑袋,想是这一撞把脑袋撞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