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行】旧疾

洛小熠的耳旁是轰鸣的，身体沉重的一动也不想动。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鸿蒙的钟声敲了一下，绵长的嗡鸣在脑海里经久不息，隐约混杂着片刻不休的人语。

恍惚间，嘶哑的女声裹着微微的哽咽。

“你会健康的长大，没有苦楚，没有灾难……”

穹顶被阴暗染黑，遥遥映着下方的血海蜿蜒。

“逃！快逃啊！带着时源的血脉……”

满天的余烬随风而起，风中尽是刺鼻的血腥。

“你会平安一生，诸事顺遂……”

白骨堆叠，累累成山，血水成莲，满目疮痍。

“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黑雾在茫茫山雪中游荡，魍魉丛生。

“你……你要记得回家……”

“……”

仿佛光阴回缩，脑海中光怪陆离的景象咻忽不见，耳边遽然沉寂下来。

“星火者，言毁也，黎明前冥中一涂，赎众生……”

肃穆的声音响彻整个神圣的殿堂，祭坛的阵法隐隐闪着光。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懵懂无知的问道:“要是有一天，我救不得众生怎么办？”

殿堂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那肃穆的声音忽地柔软下来:“那就回家。”

那就回家。

话音落，宛如某个魔咒穆然解除，洛小熠咻地睁开了眼。

“啊，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面前的珩仲探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眉头皱起来，“能听见我说话吗？”

洛小熠面色苍白，酒色的瞳眸被一片暗色的茫然覆盖，并没有完全清醒。

珩仲试探地喊他:“小熠？”

“他醒了？”欧阳零寻声望过来，“情况怎么样？”

珩仲没答话，伸手探向洛小熠的脉门，欧阳零看了一眼，当即抛下刚送过来的俩人，径直走过来在洛小熠身边停下。

靠在墙边的少年呼吸很弱，半垂着眸子满是疲惫与茫然，他脸色惨白得似雪一样，唯有唇色透着嫣红，朱砂一般，艳丽无边，透着股诡异的病态感。

欧阳零看着他，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涩感。

他觉着自己还是去的太晚了，困着洛小熠的仪器不知道连着什么，人救下来的时候体内的力量已经被带走一大半，几乎伤了根基。

后来逃出实验室的时候，这人不知道背着他干了什么，连咳两回血，甚至没能坚持到进去传送阵就昏过去了，欧阳零那时一手挂着一个人，洛小熠身体下滑的时候他险些没拉住人，差点把人留在那塌陷的实验室里，被废墟给埋了。

虽然最后顺利逃出来了，但也挡不住他一阵接一阵的后怕。

如果洛小熠真的没救出来……

欧阳零浑身一哆嗦，强压下这个念头，根本想都不敢想。

他深吸一口气，侧头看了眼地上的少年，闭着眼扶着额头，心说自己真是魔怔了。

蹲在地上的珩仲没管凑过来的欧阳零在干什么，他一心都扑在自家可怜的小殿下身上。

作为星界四位护法里唯一一个师承医术的人，他小时候可以说是同两位殿下一起长大的，虽说没过多久时源就遭了灾，但起码也有两年的情谊。

那两年他随时源医师一同给当时的小殿下探过病，见过他病症发作的模样——如今这与脸色极不相符的殷红唇色便是症状之一。

珩仲手搭在洛小熠的脉门上，脸色古怪，心里想不明白压了这么多年的星火怎么突然作祟起来，要知道幼年的小殿下也只是因为刚出生，身体控不住体内的星火才被折腾了两年多，等大一点儿的时候，借着族里的秘法，只要不生病，也不会发作。

如今的洛小熠，没道理在龙武族待了那么多年还控不住星火，就算控不住，相安了七八年总该有法子压制住，怎地现在又有了发作的迹象？

珩仲的眉头皱的死紧，他微微侧头，悄悄看了眼待在角落里的君黎，见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注意力并不在此，他转回头，心里稍松了一口气，搭在洛小熠腕间的手指溢出点淡青色的光，顺着手腕上脆弱的血管，一点点浸入血肉经脉里。

他闭上眼睛，心神跟着融进经脉的星光，一点点探视着这虚弱的身体。

两分钟后，珩仲满头细汗的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就对上了一双清明暗沉的红眸。

珩仲:“……”

珩仲触电似的收回手，干巴巴地问候一句:“您，你醒了啊。”

不远处的君黎咻地回了神，站在原地没有动。

洛小熠浑身酸疼，模糊的应了声，然后问他:“看出什么了？”

珩仲看着他眨了下眼，飞快地瞥了眼旁边的欧阳零，见洛小熠没什么反应，于是正了正表情，“才疏学浅，只看得出最表象的东西。”他指着洛小熠那血似的唇:“你旧疾复发了。”

“旧疾？”洛小熠闻言抬眸细细看着他，半晌才点头:“知道了。”

“行。”珩仲把手心的汗在衣角上擦了擦，然后站起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人就去了一旁。

欧阳零在洛小熠身边半蹲下来，默不作声捞起他垂落在地上的手，一点点揉捏着他颤抖的指尖，半垂着眸子问他:“疼吗？”

红发少年没把手抽回来，只是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淡淡地笑:“现在这样，我要是说不疼，你也不信吧。”

欧阳零没吭声。

“这不妨事，一会儿就好。”洛小熠安慰他，“珩仲给人看病就这样，能很快找到病根，就是过程有点难受，后遗症有些大。”

“你怎么知道？”欧阳零问他。

洛小熠说:“因为突然想起来，我和他是旧相识。”

欧阳零手一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洛小熠伤的这样重，珩仲却只说是“旧疾”。

因为这就是病根。

因为修爵士所做的一切，诱发了他的旧疾。

欧阳零心下一沉，几乎控制不住要问出一句“能治好吗”，却被少年抬手打断:“劳烦借个力，带我起来行吗？”

洛小熠转头对上欧阳零抬起的视线，他笑着说:“这地上太凉了。”

欧阳零松开了他的手，扶着他的胳膊，将人拉起。

“谢谢。”洛小熠呼出一口气，然后一抬眼，就见不远处的玫正激动的咬着指节，两眼发光的看着他俩。

洛小熠:“……”

洛小熠:“？”

洛小熠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打算过来？”

“不不不，我不过去，”玫手摆的飞起，“你俩好，你俩在那就好。我和锐雯子涛商量点事儿，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继续，我路过。”

她说着，近乎搂抱似的携着身后正来的两人就跑了，徒留有点懵的洛小熠和欧阳零。

“……”洛小熠。

洛小熠扶额，叹息般道:“我发现我睡了一觉醒来，好像就不知道玫在想什么了。”

欧阳零抱臂冷嘲:“她不是一向如此？”

“也不是吧。”红发少年看着角落里正和子涛锐雯窃窃私语、好像真的在商量事情的玫，还是为她挽回点面子:“她以前也很聪明的。”

欧阳零对这个“以前”不可置否。

“话说回来，现在什么时候了，”洛小熠说:“我好像记得星煞已经开启圣龙麟了。”

他扫视一圈房间里站的稀稀落落的人，目光短暂的在另一侧和珩仲交谈的黑袍人身上停了一瞬，然后转回来问欧阳零:“外面已经沦陷了？为什么都在这里？”

“没有沦陷。”欧阳零寻着他的视线看向黑袍人，想起来这人好像是把幻之铃交给他、让他去救洛小熠的人。

想到幻之铃，欧阳零摩挲着腕间链上的宝石，把它从手腕上扯下来，放进少年手心里:“物归原主。”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别再弄丢了。”

洛小熠握着手心的银铃铛，隐约感受到手链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体温，他淡淡地笑了下，刚准备说谢谢，就听身后嗷了一嗓子。

玫:“定qi唔唔唔！”

锐雯迎着洛小熠探究的眼神，淡定的捂了玫的嘴巴:“对不起，刚刚讨论的事情有点太让她激动，一时失控，情难自禁。”

旁边的路子涛配合的点了点头。

洛小熠:“？”

洛小熠看着瞬间乖巧下来得玫，一时间满腹狐疑，不知该不该信。

所以，你们到底讨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几章越写我越焦虑，好想撞墙……

欢迎捉虫吧，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