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岑特意订的是京城里最高的茶楼,坐在包间就可以看到外面形形色|色的人。
温热的茶水冒着热气,茶叶的清香弥漫着在两人周边,文源看向窗外,三五成群的人在稀稀散散的小摊上停留或直接穿过。
“京城繁华,不是赶集的日子,街市上也有这么多人。”文源转过头看着赵岑笑说。
“天子脚下繁华是应当的。”
文源挑眉,说:“赵大人似乎此话另有别意。”
赵岑浅笑,低头喝了一口茶,说:“我朝开朝多少年了?”
“自太祖开朝已有五十三年了。”
“太祖开朝时,普天之下遍地饿殍,易子而食也时常见。”赵岑说,“太祖三年,朝廷颁布了均田制,百姓因此有田可种有米可食,短短五年,我朝赋税税银比开朝时多了三倍不止,但你可知如今我朝的税银多少?”
文源脸色微变,说:“子游,这话我可听不得。”
“无妨,源儿聪慧必然明白。”赵岑倒是不以为然,继续道,“去年我朝税银收入与太祖时期并无有所长。”
文源震惊,如今都已经是元宏四年了怎么可能无所长,她又转头看着窗外,若是这样的话,这繁华盛景都是假的么?
“均田制是将无主的土地给无地之人,世家贵族的地是不在此列的,这些年世家贵族的地越来越多,这享受均田制的百姓便越来越少。”
“我原也不知的,父亲不过是书院先生,也就只能支撑江南那一处小宅,如今文府这么大一个宅子,小厮丫鬟嬷嬷算上来也有十来个人,以父亲的这点微薄的收入怎么可能支撑得住,后来才知文府祖上留下来一些田庄店铺,尤其是这田庄收入颇胜。”这些事情文夫人原本是要在文源成亲前跟文源说的,但看这两年文源岁数渐长也打算好了招上门女婿因此这些事情到了京城便全交待给她。
“文府虽然历经三代,但儒生之家这些田产跟侯爵家比真的不值一提。”赵岑倒也不是说笑,事实如此,伸手给文源添了一杯茶。
文源端着茶小心的吹了一口凉,笑问:“赵大人今日说这些不会只是跟我感慨一二吧。”
文源每次想要调侃赵岑的时候都会唤他赵大人带着点俏皮,赵岑宠溺地看着她,说:“今日我在朝上怕是惹来了众怒,往后可能也不会太平,源儿,对于女子而言,我不算良配。”
“呵。”文源轻笑。
赵岑疑惑。
“对于男子而言,我亦不属良配。”文源说,“我知你心中有大志向,于君于民,你都是一个好官,如今朝局诡异,你越得圣上信任,便越多一分忌惮。”
听文源此番话,赵岑既感动又心安,他今日这番话亦是肺腑之言,于女子而言一个稳妥安定的家是归宿,他显然不是,但文源能理解。他还俗是为文源,读书是为文源,为官为政却是为自己心中志向。若是文源迟疑害怕,他便不在纠缠就是。
“子游,我虽读过一些书,但终究不是为官之人,亦不是博文多识之人,往后一生不是偏安后院便是青灯古佛了了此生罢了,但自听你说了京城百像图后,我亦心往向之,所以我明白。”文源真切道。
赵岑听后,笑道:“源儿你可不只是读了一些书而已,你这自谦反倒让我惭愧,源儿明白是我赵岑之幸。”
文源抿嘴低下头,实在觉得这人有时有些厚脸皮。
赵岑说:“你可看到那一处茶肆么?比起这茶楼简陋,但是这往来口渴之人去那里更多。”
“嗯,去看看吧。”文源早就看到了,似乎是一个年轻少|妇在营生,经过几次了都没有看到她的男人,这姣好的面容总引得来往之人侧目。
赵岑如今牵着文源的手非常自然,仿佛一对恩爱夫妻,文源原还羞涩想要抽手,可被他抓的更紧也无奈就这样被他牵着吧。
那茶肆虽是简陋,但是那老板娘确实爱干净的人,桌子椅子擦的明亮。
“两位?”老板娘扬着笑脸,看着眼前衣着朴素却讲究的两个人,这平整干净的衣袖跟裙角必是常换洗衣物且有丫鬟小厮伺候的。
“老板娘,来一壶茶。”赵岑坐下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手脚是利落的,倒茶的时候还笑说:“爷,这茶叶是我老家种的,炒是我自己炒的,不比那些贵人府里的差,外头喝不到的。”
文源闻着这茶香,大约是水的关系闻不出冷冽的茶香,但入口回甘,确实是好茶的。
赵岑瞧她似是满意,问:“源儿觉得如何?”
“甚好。”
“江南茶道鼎盛,你若是说好,那必是好的。”赵岑笑说,然后转头对那老板娘问道,“我常经过这里,但似乎从未见过老板。”
那老板娘笑容忽的停了下来,手不自然擦了擦围裙,说:“男人走了,就剩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文源倒是没想到。
赵岑又问:“娘子这番容貌再嫁不难啊。”
“哪个正经男人愿意娶我这个寡妇还带着三岁小儿的,我也就看您亲切跟您说,这来往的男人心里想的我不懂呀,但老娘又不傻,何必跟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受罪呢,自己有营生哪里不能活了。”老板娘说的激昂唾沫星子飞溅,旁座那几个常来光顾的男子低下头吞了吞口水继续喝茶。
文源倒是挺佩服的,茶肆外一个衣衫脏兮兮的小男孩跑进来,对着老板娘说:“娘,我想吃糖葫芦。”
“你这是掉粪坑了么?这么脏。”那老板娘一边嫌弃得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拿了布给那孩子擦脸擦手,动作细致,那孩子擦干净后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孩子,与老板娘有八分相似。
“娘,我想吃糖葫芦嘛。”稚气的童言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那老板娘掏出了三枚铜钱说:“小心蛀了牙疼死你。”
那小男孩那管的了这些,拿着钱兴高采烈得去买糖葫芦。
文源和赵岑两人从茶肆出来,赵岑笑问:“源儿觉得刚那一人家怎么样?”
“那娘子坚毅,甚是佩服。”
“那茶肆是否值得入你得画?”
文源一愣,原来是为了这个,笑说:“自然。”
握着得手感觉收紧了一些,他说:“源儿理解我得志向,我也必当支持源儿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