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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一) 景帝中兴

康盛悲歌

统万四十一年(康历371年),为彻底消灭北方草原的心腹大患,61岁高龄的敬帝康诞第三次远征阿尔浑汗国,进军途中病逝于塞北烽火堡,六路大军兵止伤膝河,无功而返。

一代雄主敬帝的陨落标志着自贤帝康元祺开创的七贤帝时代的结束,也成为康朝国运的分水岭,之后这个强盛的帝国连续迎来了四位奇葩皇帝:穷兵黩武,好战成性最后死于南蛮之手的悼帝;混迹舞坊,专攻仕女脸妆而闻名于世的闵帝;荒淫无度,一夜九次仅即位二月就暴毙后宫的哀帝;荒废政务,独居深宫誓要成佛的怀帝,史称“四昏帝时代”。

在四昏帝统治的短短五十余年间,腐朽的康王朝连遭厄运,陷入逢战必败的魔咒,国力急剧衰弱。

先是与白洋国之间为争夺东海之滨(乐阜七郡)归宿的战火重燃,惨胜如败的结果也导致康朝彻底失去对白洋国这个曾经附庸的控制,其崛起的势头已不可阻挡,使得东境庆、泰、丰、宣、沧、洛、海七州百姓人人自危。西方,日渐强大的西岐突帝国开始向东扩张,入侵西域诸国,驻守西域的安西军仅有八千,加上与本土相隔千里戈壁沙漠孤悬海外自顾不暇,致使商贸线上沙匪横行,商路闭塞。塞北草原,在贤帝时代一再遭到打击的北胡铁骑再度卷土重来,经年南下掠扰边区,而闵帝放弃漠南和辽西的做法则彻底将明帝和敬帝一生最大的功绩全部葬送,更是在漠视北胡元奴部吞并辽国以后让康朝北方地区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至于南方,对南邦蛮族部落的征服战争连年反叛不止,自悼帝时代被迫割让的南川六州独立建国的现实似乎也大局已定,长年在南方部署重兵与建造耗资巨大的堡垒防线导致国库空虚,劳民伤财,而朝廷内部又有权臣把持朝政,四方藩镇拥兵自重、截留赋税,吏治腐败贪污成风,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天隧十九年冬(康历423年),怀帝在静观殿病死。怀帝次子、太子监国--康茂即位,称景帝,年号景明。

景明元年正月三十(康历424年),景帝在东宫一群治世能臣的竭力辅佐之下即位不久就政由己出,并且在兄长、颍王康苋的暗中协助下,靠武力手段血洗以权相杨佑甫为首的元老派。为了制衡宰相的权力,景帝委任出身东境三河谱代世族的吏部尚书--曲端为尚书令,总领六部,又从原东宫官署中提拔太子詹事--田衡措为中书令(右相),太子少傅--柴庭玉为门下侍中(左相),三分相权。在军事上,景帝采取防御政策,罢兵休战,专心蓄养国力,宽俭治世,废除苛捐杂税,与民休养生息。四月,景帝派使团出使白洋国,以归还海州乐阜七郡之中的汶阳、卞县、驺县三郡为条件,解决了两国之间长久以来的边境纷争。十月,身患肺痨的颍亲王--康苋在封地病逝,亲自赶往鄯州吊唁的景帝在归途中驾临青州,卫央郡上央县令--卫梁通过重金贿赂随驾官员,结交了皇帝近侍、内侍省小黄门曹怀,献同母小妹卫颖儿于天子,景帝十分宠爱。卫颖儿在第二年为景帝生下七皇子康彻,被立为贵妃,卫梁也提调至京城武都任礼部郎中,青州卫氏就此登上历史舞台。

景明一年,北疆云、幽、朔三州节度使、征北大将军--高檀名派使者进京,献上聘礼要求景帝赐婚,将最宠爱的东乡公主许配给自己的次子高邈。

作为见证了“昏帝乱世”的年轻帝王,回首王朝自悼帝南征身死到如今自己向外夷权臣屈膝的耻辱,每每让景帝心意难平,尤其是闵帝和父亲怀帝两朝对藩镇的妥协和纵容更让他愤懑难当。可以说,景帝在19岁被册立为太子开始监国之时就带着澄清宇内的雄心壮志,但同时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朔州上坊高氏自宪帝康元宗统一南北朝以后,历经六代家主苦心经营,传到高檀名这一代,已然是四方节度使之中实力最强的藩镇,麾下不仅有“四虎四狼”之称的北疆八大名将与百员良将,坐拥北疆云州、幽州、朔州三州之地,手握10万北方边军精锐,兵强马壮、实力雄厚,背后还有阿尔浑汗国大可汗阿史那都麾下30万铁骑作为外援,力量已碾压中央。因此,景帝只能忍辱负重将女儿远嫁北疆,也更加坚定了景帝消灭藩镇的决心。

景明二年,景帝对戎卫京都的东门禁军(神武军)、南门禁军(龙武军)、西门禁军(宣威军)、北门禁军(广威军)进行军事改革,任命亲信原东宫左卫率何世真为御林军指挥使,统领守卫皇宫一万皇帝亲卫。另外,景帝还新增六卫野战新军,分别为殿前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和左右御卫,下设斥声、硕果、备身、千牛、神臂、禁步、百夫、羽林八营,另外在飞骑为单位的轻骑兵编制上增设虎、豹二骑精锐甲胄骑兵。在组建新军的过程中,景帝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倾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与皇家内库财力,并且在新军将领的人选上,景帝接纳了尚书令曲端的建议,重新启用因“骏府之乱”遭到罢黜的护国大将军、蔡国公上官鸿,加封上官鸿为左元帅,大胆将东境三河派年轻武将调入中央六卫新军委以重任,还秘密扶植拉拢藩镇周边效忠中央的地方派军事贵族。

景明四年,景帝等来了消灭藩镇的机会,打响了削藩战争的第一战。二月,岭南西川壁、商、金、开四州节度使,安南大将军、岭南行营行军大总管--张策玄病死姑裕城,早想消除藩镇父子相传弊端的景帝借机下诏从南蛮地撤军,又从岭南行营抽调3万左营精锐加强中央禁军,引发张策玄之子张光年的不满,激发兵变。同年五月,青州守备,北川游骑将军--卫秦隐在广陵一战伏击并击溃西川右营叛军,一战功成,张光年逃回金州后被部下杀死,整场叛乱不足二月就被平息。

铲除南方藩镇一役,青州卫氏可以说是居功至伟,景帝论功行赏,授卫秦隐检校护国大将军,入康朝名将之列,继任岭南行营右营总管,食邑一千户,其父青州刺史--卫栩升任岭南经略安抚使,胞弟卫秦穆为开州都督。景明五年,卫贵妃替景帝生下八皇子康衔,为了稳固削藩战争在南方的成果,景帝册封卫颖儿为皇后,册立七皇子康彻为皇太子,为后来卫氏篡权埋下了祸根。

景明五年八月,景帝趁其他三方藩镇尚未联手之际,再度强势出击。以“保护商路不力”为由,罢黜了西州刺史、安西军指挥使--李谦的河西雍凉节度使之职。在料定李谦必反的情况下,景帝任命长皇子康徇为右元帅,左元帅上官鸿为副帅兼任平西军行军大总管(实际军事统帅),统领5万中央禁军破宁塞关,攻入河西,后分兵闪击雍、凉二州。身在瓜州整军的李谦尚未抵达前线,其河西军就在雍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投降,加上李谦麾下最精锐的部队--驻守康州贺兰关和霞渡岭的安西军主力不愿反叛,丧失军队支持的李谦只能孤身逃回西州,后携带家眷经西散关逃往西域的乌奎国。

景明六年,景帝同样以“围剿白洋海寇不力”为由,发动对关东藩镇的战争。四月,仪同大将军,洛州都督--南宫炫率洛州军团与殿前左骁卫主力攻克东境首府庆州府,其胞弟殿卫左骁骑军中郎将--南宫烈和殿前武卫右将军--上官敬远各领一支偏师,协助辅国大将军--上官敬宗合击驻守贵乡关的关东藩军,取得栏山大捷,迫使关东庆、丰、沧、海四州节度使、镇东大将军--刘兆退回海州考城。七月,面对朝廷大军的四面合围,困于考城的刘兆派使者向天子上表归降,景帝下诏赐死刘兆后赦免了其家人,取得了削藩战争的第三场胜利。

景明七年,阿尔浑汗国发生宗族内乱,阿史那都大可汗被杀后,北胡各部族顿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各自独立、互不统属的小可汗们为争夺最高汗位相互攻伐,肆意吞并,使得庞大的草原帝国陷入无休无止的战祸之中。景帝借助有利时机从禁军中挑选精兵,准备御驾亲征北方藩镇,原本以为景帝也是一个孱弱可欺庸主的高檀名方才如梦初醒,赶紧上表效忠,称自愿放弃北疆云、幽、朔三州节度之权,只是请求由自己长子高迁,次子高邈与三子高逢各领云、幽、朔一州刺史之职,遭到景帝的坚决拒绝。见到景帝的态度如此坚定,高檀名也针锋相对,积极备战的同时也昏招频出,首先派大将赵崇义南下公然吞并南疆相、兖、密、绥四州,杀死朝廷委派的官吏,任用亲信担任诸州刺史,盘剥商富,增加商税以满足军费的需要,触动了地方贵族望门的利益。五月,高檀名准备亲率大军到汉中屯兵,以加强汉江以北地区的军事布防,利用汉江天险为依托与中央分庭抗礼。出发前,猜忌多疑的高檀名担心镇守后方的儿子们无法管束部下。因为一直以来,北疆武将集团内部因派系不同明争暗斗,主要分为三大势力:一是辅佐上坊高氏家族崛起的朔州地方派,二是以韩氏四兄弟为首的云州派,最后一个是以三河旧将为主的外来派。高檀名对前两个派系的武将极其信任,考虑到此次朝廷军中一线主将几乎全都是东境三河武将,所以有必要好好震慑一番,为此杀死了留守军中自“骏府之乱”后投奔自己十余年的原三河派武将封坛(北疆名将,四虎之一)、姚可远、杜章、钱有法等以下数十人以儆效尤,造成内部离心。封坛之子封克俭率部将逃到关外辽东,占林牙郡拥兵自立。

景明七年八月,高檀名率大军连续攻克江北八州的汉、营、归、朗、万等五州,雄踞汉中平原,坐拥江北五州、南疆四州、北疆三州,共计十二州之地,随后自立为帝,国号“北汉”,坐实国贼骂名。景帝闻讯临危不乱,积极应对,向全国下达“讨伐国贼”的檄文,各地纷纷响应,极大彰显了中央的号召力。九月十一日,朝廷讨伐大军分为东、中、西路三军,西路军以左元帅上官鸿为统帅,联合河西诸州州军,领军8万进抵冀州,景帝亲率10万中央禁军为中路军进驻靖州,洛州都督南宫炫统领的洛州军团和东境各州州军所组成的东路军也抵达汉江下游的灵州。十五日,朝廷东、中、西三路大军分别从汉江上游的冀州,中游的靖州以及下游的灵州三条战线上同时开战,全线突破叛军防线,其中担任东路军前锋的洛州军团飞骑都尉--尉迟信与所率的骑兵在渡江当日就占领了万州通往北方漕运的咽喉要道埇桥,成为第一支收复江北重镇的朝廷军队。

景明七年十月,朝廷军攻势如虹,相继收复归州和万州全境,西路军和东路军从两个方向同时进逼营州与朗州,中路军兵锋直指汉州,对高檀名主力形成三面包围之势,还派出骑兵袭扰叛军后方的补给线。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尤其是后方已经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换做是其他统帅就肯定会选择撤退。可是权谋不足但精于征战的高檀名老奸巨猾,反其道而行之,他并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佯装退败诱敌深入,引诱那些贪功冒进的将领来追击自己,而他则冒着全军可能被切断退路的风险集中优势兵力张网待捕,寻求打一场歼灭战。西路军中随军出征的二皇子康御求功心切,在大军刚刚占领营州不久就听到叛军全面撤退的消息,不顾上官鸿的劝阻当即连夜追赶,结果在泾原山道遭到叛军大将韩仙诚(北疆八大名将“四虎四狼”之一,四狼之首)的伏击,死伤惨重。前来救援的上官鸿和上官敬宗也同样遇伏,遭遇数倍于己的叛军主力,上官鸿在战斗一开始就被密集的箭雨射死。主帅一死,西路军中的投机派就临阵反水,战场局势瞬间转入死地,西路军损兵5万,另外还有近2万河西军投靠叛军。不过在上官敬宗的拼死相救之下,康御才有惊无险的保全了性命。

景明七年十月二十八日,借泾原大胜余威,高檀名在西线展开全面反击,重新占领营州大部分地区,缴获了大量粮草辎重。担任西路军后卫部队主将的襄州襄阳太守、泗州豫章名将--裴放自知无法与声势如潮的叛军正面抗衡,率领残部一万余人节节抵抗,退守淮宁城。高檀名再度兵分三路:一路由中军副将--韩仙奇(北疆名将,四狼之一)领兵3万,继续围困淮宁城;另一路由高檀铭钦点的大将赵崇义领2万铁骑渡江南下攻袭翼州,准备对朝廷军的后方补给线展开破袭战;第三路由高檀名亲率主力向东进军,穿越邙山古道背靠青鞍山安营扎寨,屯集粮草军械,并留下卢龙将军韩仙芝(北疆名将,四狼之一),归义将军孙殿臣(北疆名将,四虎之一)、屯骑将军车壁各领一军防守营寨东南西三面,自己与虎贲右将军韩仙龙(北疆名将,四狼之一)领军6万,埋伏于青鞍山以南山南东道这条通往淮宁城的必经之路,准备故技重施。得知淮宁告急的景帝立即派遣龙武卫大将军--何世真率军救援,随驾左右的殿前武卫右将军--上官敬远为了替父报仇主动向皇帝请战,他的举动带动了中路军中所有三河派将领的情绪,围着皇帝的营帐纷纷向景帝求战,颇有一丝逼宫之嫌。为了‘照顾’群情激奋的三河派将领们,景帝不得不任命上官敬远和南宫烈为先锋,与大将军何世真一起前往淮宁城救援,而这一次请战事件也成为景帝日后对“三河派武将心存芥蒂”的诱因。

景明七年十一月六日,南宫烈率四千殿卫骁骑军精锐作为先锋,抵达距离山南东道还有二十里的淄青城。派出的侦骑在山北道附近捕获了一支与大队走失迷路的叛军运粮小队,南宫烈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是从汉中运粮到青鞍山中的一座大营,使得这次意外收获成为了整个江北战役的转折点。上官敬远觉察到高檀名会在山南东道设伏围城打援的企图,在和南宫烈商议后各率领本部兵马脱离大军。上官敬远率部从城南近郊的渡口渡江南下,南宫烈率部绕行山南东道,昼伏夜出,隐蔽寻找叛军在青鞍山的粮仓所在。面对两个私自行动的两人,何世真虽然是龙武卫大将军,但作为大军统帅的他无法约束上官敬远的行为,而南宫烈顶着父亲南宫忠延“康朝第一猛将”的赫赫威名,自然也不会听他的调令。只得乖乖的听从上官敬远的嘱托死守淄青城,扼守住通往汉中的山北道。九日,渡过汉江南下的上官敬远果然在冀州贰县附近,跟一支千余人的赵崇义部叛军遭遇。交战以后,上官敬远才发现这支孤立于江南的叛军其实是一支溃军,这支2万人的骑兵部队,包括统帅赵崇义在内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几天前的一场伏击战中被消灭。无论是赵崇义还是上官敬远,谁都没有想到冀州还有朝廷的军队,而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就是刚刚平定南蛮钦察部落叛乱后升任岭南行营行军大总管的卫秦隐所率领的岭南军团右营主力。由于路途遥远,加上出北川后正值入秋雨季,道路泥泞,卫秦隐和岭南军团整整走了二个月。在得知西路军兵败泾原后,卫秦隐通过灵敏的战场感知力,判断出打开突破口的高檀名一定会派兵袭扰己方的补给线,以拖慢朝廷军推进的速度,所以他就在冀州邺城设伏,结果钓到了一条大鱼,不但杀了高檀名麾下八大名将“四虎四狼”当中北疆四虎之首的赵崇义,还围歼了高檀名最引以为傲的朔州铁骑。之后,上官敬远和卫秦隐领军按照西路军曾经渡江的渭曲小关渡口渡河北上,从围城叛军意想不到的方向兵临城下,完成对韩仙奇叛军的反包围。原河西军都统--侯景一看形势不妙,再次跳反,率军中河西部众杀死北疆四狼之一的主将韩仙奇,献上韩仙奇的首级请降。出乎意料的是,极其痛恨叛徒的上官敬远没有当场杀了侯景和参与反叛的河西兵,反而以金银酒肉犒赏众人,还在庆功宴上赞赏他们拨乱反正的功绩。等到解除韩仙奇部叛军的武装,确保一切妥当以后,上官敬远才下令将叛军中参与反叛的九千多河西官兵全部坑杀,一个不留。在惩戒河西叛军的问题上,年轻的上官敬远留给了卫秦隐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评价上官敬远智勇双全,不但杀伐果断,还心细如发。也许,当时感叹后生可畏的卫秦隐不曾想到,上官敬远和南宫烈这两个随着削藩战争冉冉升起的将星会在多年以后成为自己最头痛的宿敌。

景明七年十一月十日夜,在探得青鞍山大营所在以后,南宫烈打着叛军旗号,诈称前来加强守备,沿途骗过守军盘问。黄昏时分,南宫烈到达青鞍山大营侧翼的西军营寨,被西营守将孙殿臣认出,但孙殿臣并没有说破,放任南宫烈入营。南宫烈率四千骁骑堂而皇之得进入青鞍山大营,然后命令部众迅速散开,在营中四处纵火。大营守军对此毫无戒备,面对燃起的熊熊大火,顿时乱作一团。见到大营起火,驻守南营的主将卢龙将军韩仙芝以为营中失火,立刻派人前去救火,结果白白送了人头。直到火势越来越大,就连在山南东道设伏的高檀名也看到了青鞍山方向窜起的火光,担心辎重粮草安危,火速派遣虎贲右将军韩仙龙领兵去救。等到韩仙龙率援军抵达南营,他无所作为的弟弟韩仙芝已经站在营门口看了快一个时辰,而南宫烈利用这段时间肃清了营地里的叛军,继续从容放火。在此危急关头,无法坐视大营被烧的韩仙龙亲自领兵冲杀,南宫烈率军拼死抵抗,据守营门,连杀韩仙龙帐下七员战将,为了彻底焚毁叛军的粮草命脉,南宫烈和麾下全体将士都做好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准备,哪怕随营一同烧死也在所不惜。战至拂晓,韩仙龙发现南宫烈兵少,箭矢也已射尽,正准备合围而上之时,韩仙龙的大军突然遭到东营守将、屯骑将军车壁和西营守将、归义将军孙殿臣的左右夹击。孙殿臣和车壁对高檀名为了给儿子们立威滥杀外来派武将的做法深恶痛绝,早有归降朝廷之意,韩仙龙、韩仙芝兄弟对两人的临阵反叛始料未及,双双死于乱军之中,军队也很快溃败逃散,后孙殿臣、车壁二将向南宫烈投降。

景明七年十一月十四日,青鞍山大营粮仓被毁。一招失算,满盘皆输,陷入断粮危机的高檀名叛军沿山南东道向西撤退,朝围城的韩仙奇部靠拢。此时的西线战场,叛军虽然仍拥有兵力优势,但这种优势很快就因断粮变成了累赘,军心急剧动摇,逃兵事件不断发生。之后赵崇义部与韩仙奇部败报传来,战局再度急转直下,上官敬远自淮宁同样沿山南东道向东攻击前进,南宫烈借助地形优势死守邙山古道,从青鞍山绕行至山北道已毫无可能,唯一的生路就是拿下龙武卫大将军何世真镇守的淄青城,大军才有机会经山北道退回汉中。

景明七年十一月十七日,朝廷军传来捷报,中路军攻克汉州,斩杀叛军守将镇国将军杨五奉(北疆名将,四虎之一)。洛州都督--南宫炫的东路军进军南疆,收复密、绥二州,夺取云中,切断了北疆通往南疆的陆上补给线。叛军方面,高檀名虽然还有5万大军,可麾下武将已不足二十人,名将也只剩大将韩仙诚一人,而淄青城深沟壁垒,墙高五十余尺,军队又缺少攻城器械,根本无法逾越。无计可施的高檀名派密使星夜兼程赶赴幽州,要求次子高邈以东乡公主为质,要挟景帝退兵,被高邈严词拒绝。之后,整场江北战役迎来最终结局,叛军大败于淄青城下,全军覆没。高檀名精神崩溃,旧疾喘症复发,一病不起,最后在大将韩仙诚和数名亲卫的护送下,一众人乔装成逃难的乡民,乘牛车侥幸逃回朔州老巢。

景明七年十二月,高檀名在朔州病死,高逢秘不发丧,在得到大将韩仙诚拥护后代父执掌北疆政务。高迁得知父亲死讯后,领军前往朔州兴师问罪,兄弟两人因继承权反目成仇,导致高家内乱分裂。高檀名次子、幽州刺史高邈不愿卷入其中手足相残,在妻子东乡公主的劝说下,主动归顺朝廷,得到景帝褒奖,后仍然担任幽州刺史。璞西之战,韩仙诚被上官敬远击败,韩仙诚不堪高逢辱骂,杀高逢后转投高迁。两人领军在朔州无极郡与南宫烈交战四次,四战皆败,走投无路之下携带家眷投奔漠南元奴部的塔顿可汗,途中被北庭大都护林墨离麾下泾阳桐城名将--源嗣截杀,韩仙诚杀高迁后投降。源嗣也凭借此功绩获得景帝赏识,于景明九年回朝述职,担任中州京畿守备。

景明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北胡元奴部可汗塔顿在争夺大可汗之位的漠北大战中铩羽而归,为了尽快恢复元气,他趁康朝刚结束削藩战争大军疲乏之际,派大将忽古台率一万铁骑越过伤膝河南下,袭掠塞北边区,掳走边民数千,牛羊无数。北庭大都护林墨离命白狼山守将李孝常出壁垒追赶,双方在伤膝河南岸大战,结果两败俱伤。之后,塔顿可汗亲自领兵增援,景帝不愿战事升级,向元奴部纳贡求和,换回了被掳百姓与塞北的和平。而雄踞漠南以东的乞伯颜部见景帝软弱可欺,觉得有利可图,也挥兵南下袭扰辽东,结果一头撞上正在围攻林牙郡的南宫烈和尉迟信所部。防守林牙的封克俭也是一员骁将,其父封坛原是尉迟家族的家将,“骏府之乱”中效忠于大公子尉迟绩一方,跟尉迟信有杀父之仇。见外敌来犯,百姓受难,三位小将为国家大义选择携手抗敌,合力斩杀乞伯颜部三千余人,取得林牙大捷,南宫烈更是在阵前比武中一合刺死了号称“漠南第一勇士”的乞伯颜部叶护阿史那速撒,“南宫一合”就此名扬天下,景帝得知后龙颜大悦,册封南宫烈为破虏将军,食邑五百户。经林牙一役生死与共之后,尉迟信和封克俭化解了父辈恩怨,封克俭还在南宫烈与尉迟信的保荐下得到了景帝的赦免,被封为忠义将军,辽东太守。

景明八年,削藩战争终于尘埃落定,先后平定岭南西川四州、河西雍凉二州、东境关东四州、北疆三州之地,使得四方藩镇全部回归中央朝廷的管辖,结束了藩镇割据的时代。正月初一,景帝大赦天下,并对平藩有功武将论功行赏,封三公,分别是莱国公上官敬远、英国公南宫炫、荣国公卫秦隐,南宫烈作为江北战役最大功臣,位至首功,封威武烈候,拜泰州将兵长史,检校骠骑大将军,食邑增加到一千三百户,随军将领也都加官进爵,官升一级。追封战死的西路军主帅、左元帅上官鸿为河间王,诏赠司空,谥号“景武”,陪葬帝陵功勋园。加封为救皇子左腿致残的上官敬宗为东平郡王,食邑二千户,子孙可世袭爵位。对于不听帅令,擅自行动,导致西路军遇伏的二皇子康御,景帝下诏撤销康御皇子特权,命他以戴罪之身为上官鸿守陵半年,查抄皇子府邸,将府内钱财奴婢等赏赐给上官家族,还颁发了《罪己诏》,言辞诚恳,真情流露,文武百官闻知涕零。同年八月,景帝封康御为燕王,命他就藩西陲康州守边,永生不得回朝,巧妙化解了宗室皇子与三河派之间的恩怨。十月,海州卢乡郡发生白洋海寇袭扰,景帝陆续将掌握军权的上官敬远、南宫烈等三河派武将调离禁军,领东境之兵前往平乱。之后景帝拜年过六旬的汲县郡马、邢国公萧晖为左元帅,伯亭侯何世真为右元帅,郎中令田令荀为骠骑大将军,宗室族侄、淮阳郡王康哲(颍亲王康苋之子)为护国大将军,皇太弟康荣为荣亲王兼兵马都元帅,大力培植宗室与亲皇派,牢牢掌握着军政大权。

景明九年,景帝册封诸皇子为王。景帝共有八子,分别是长皇子康徇、二皇子康御、三皇子康徙、四皇子康德、五皇子康律、六皇子康徨、七皇子康彻、八皇子康衔(因皇太弟、齐王康荣多女无子,在景明八年过继给了康荣。)。四月,景帝封长皇子康徇为相王,就藩相州玉田;三皇子康徙为汉王,就藩汉州汉阳;四皇子康德为庆王,就藩庆州兴安;五皇子康律为信王,就藩信州安南;六皇子康徨为郯王,留守京畿。加上去年就藩康州的燕王康御,景帝将五个儿子分封到原来四方藩镇的领地,恢复了贤帝时代皇子守边的传统,也宣告康王朝即将走向繁华绚丽的复兴之路。

景明十年,深谙帝王之术的景帝内防权臣,外抚强敌,驾驭群臣,重振皇帝权威又不欺凌地方,公正严明,始终控制着局面,显示了非凡的政治才能。面对种种杰出政绩,景帝并没有居功自傲,反而继续励精图治,奖励农桑,轻徭薄赋,宽仁治世,在加强中央集权、巩固统治的同时,通过整顿吏治、边关和赋役改革,实现“景帝中兴”,只可惜这位勤政、亲民、仁厚的帝王只在位十二年就英年早逝。

景明十二年九月十七日,景帝在河西视察旱灾时突患重病,连续四日高烧不退。移驾冀州江都行宫时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而身边可信任的重臣也只有尚书令曲端一人陪驾。二十一日夜,自感时日无多的景帝秘密召见曲端,将贴身信物、象征皇权的玉龙扳指和一封从不离身的诏书一并交给曲端,急命他即刻送往相州交于相王,让相王康徇立刻在藩地即位称帝。深谋远虑的景帝早在多年前就立下了遗诏,为的就是避免自己在盛年离世,从而防止出现储君年幼,外戚篡权的局面。

可惜景帝一辈子机关算尽,可还是所托非人。

贪恋权力与地位的曲端不仅没有执行皇帝的遗命,反而与随驾的皇帝宠臣、礼部郎中卫梁和内侍少监曹怀密谋。三人以皇帝需要静养为由,严禁冀州各级官员觐见,切断景帝与外界的联系,默默等待皇帝宾天。两天后,景帝在持续的昏迷中死去,曲端也在当天烧毁了遗诏。为了掩人耳目,在皇帝车驾继续返回京都的同时,曲端和卫梁还合谋伪造了诏书,曹怀由卫梁的侄子、御辇校卫郎卫武俊护送,携带矫诏和皇帝信物快马赶回武都,调动何世真的龙武军首先控制住留守京畿的郯王康徨以及府中兵马,然后派遣驻守城郊匡堰大营的左元帅萧晖率神武军封锁渭水,保护京都外围,后命护国大将军、淮阳郡王康哲对京都施行全面军事戒严,由都元帅荣亲王康荣加派御林军保护太子康彻与卫皇后,骠骑大将军、郎中令田令荀则镇守皇宫外围。至此,景帝驾崩已然成为公开的秘密,而以权相曲端、外戚卫梁、内官曹怀三人因江都之变所组成的权力联盟也就此形成,成为“景帝中兴”后帝国崩塌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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