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我八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妈妈又要有小宝宝了，我觉得这件事情我比他自己还知道的早，它闻起来不一样了，像肥皂的气味，她的皮肤变得更温暖更柔软

一天早上他把我从床上抱起来，结果差点让我又摔回床上“你现在种的很呀，美乐迪我得开始练举重了”他的额头都出汗了

可我不觉得我重了发生变化的是妈妈，他在我的床边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就突然往外面跑去，我听到他在浴室里呕吐几分钟之后，他回来的脸色苍白，呼吸中带着漱口水的气味，我觉得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我肯定他给吓着了

妈妈最终搞清楚情况之后，他坐在我身边向我宣布这个大新闻“美乐迪我要告诉你一件好事”

我尽最大的努力撞成好奇的样子

“你很快就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我脸贼笑了起来，尽量露出惊讶和兴奋的样子，伸出胳膊来抱住妈妈，然后我拍拍他的肚子，指着我自己，她知道我的意思

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们要祈求上帝保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健康的胖娃娃”她对我说“你知道我们爱你美乐蒂，你什么样子，我们都爱你，但是我们希望这个孩子不用像你一样去面对那么多的困难”

我也是

从那时起，他让爸爸负责抱我，尽管他再也没有当着我的面提起，我还是知道的，他很担心，他吞下大把大把的绿色维生素片，吃了很多很多新鲜的橙子和苹果，还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一边摸着凸起的肚子，一边咕咕咚咚的祈祷，我可以看出来，爸爸也有点吓着了，他担心体现在一些奇怪的细节上，比如给妈妈买来大捧的紫色鸢尾花，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又比如给他准备一大堆葡萄头纹的饮料，或者大盘大盘的葡萄，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喜欢起了紫色的东西

我本来应该没完没了的看电视，可是我发现自己在房间里盯着空白的电视屏幕，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新生的婴儿需要很多的时间去照料，我也知道照顾，我也很花时间，爸妈怎么会有时间同时照顾我们两个呢？

然后一个真正的恐怖的念头出现了，在我的脑海里，假如他们决定考虑医生的建议，那可怎么办？我没办法把这个念头赶走

离宝宝出生还有一两个月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全在沙发上打盹，爸妈坐在小一点的那张沙发上，轻声说话着，他们肯定以为我睡着了

“要是……怎么办？”妈妈的声音很紧张

“不会的，可能性非常小爸爸答道，可他的语气却缺乏自信”

“我快受不了了”妈妈说

“你会坚强起来的，而且，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概率……”

要是万一呢？妈妈打断了他，不依不饶的问着，接着妈妈哭了，这是我记忆中他第二次哭

“一切都会好的”爸爸说“我们得往好处想啊！”

“这都是因为我”妈妈小声说

“美乐迪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妈妈这时已经哭的稀里哗啦，我简直听不清他说什么

“这太荒谬了你总不能让这种愧疚感压在自己心上发生这种事情是没有理由的”我能听出爸爸想尽量保持理智

“不，我是母亲”他哭着说

“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我能听到爸爸把妈妈拉到怀里

“可是我真的担心这个孩子也会有问题”他声音颤抖的说

“千万，别这么说，想都别想，从概率看能有多大的可能性？两个孩子都……”爸爸喃喃的说

我突然听不见他后面说的话了，因为我的脑袋突突跳，充满了我想说却说不出的话

我想告诉妈妈，他这么伤心，害怕我很难

我想告诉他，这不是她的错

我想说，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不是他的原因

最让我伤心的事，这些话我全都没法让他知道

在妈妈整个怀孕期间，父母对我的爱一点都没有变化，尽管我得承认，我之前确实担心他们会不会不那么关心我了？妈妈的预产期快到，爸爸干的活越来越多，有时候她洗衣服，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做饭，所有搬运重物的活都是他干，爸妈每天早上按时送我去上学，晚上给我读故事，我们一家三口满怀希望，一边等待，一边祈祷

后来，佩妮出生了，完美无缺，他从医院回到家里的那一刻，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开心宝宝，妈妈真是给家里带回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快乐之源

不过我猜新生宝宝对任何父母来说都是很艰难的，尤其是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他们有时候会争吵，我在房间里隔着墙也听得见

每次都是爸爸服软，让妈妈嬴于是外面又安静下来

可即使如此，我总会感到有一丁点愧疚，如果他们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生活肯定会轻松些

我有一次收到的圣诞礼物是个电动娃娃，按一下按钮就会说话，会哭，会扭动胳膊腿的那种娃娃，可我们打开礼物盒子之后，发现她的一只胳膊已经掉下来了，而且不管按哪个按钮？那娃娃只会啾啾叫，妈妈把她拿回商店退了钱

我想知道妈妈有没有想过？希望把我也退掉

佩妮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小宝贝，普通婴儿差不多该做的时候，佩妮就能做起来了，到了该翻身的时候，他就会翻身，该爬的时候，他也学会了爬，太不可思议，而且这一切他都学得轻而易举

后来，他也明白了姐姐美乐迪做不到他能做的事情，但他似乎并不在乎，于是我也尽量不去在乎

爸爸还是每天晚上给我们读书，可现在依偎在他怀里的是佩妮，我个子太大了，不容易保持平衡，所以坐在轮椅里，小狗在我的身边，看着爸爸和佩妮一起读我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故事，奶油糖还是只在我屋里睡，这点我很喜欢

我知道佩妮在读我以前心爱的那些书，这让我真的很高兴，我有时候想，他是不是也把书里的字都记下来了？多半没有，他也不需要这么做

佩妮一岁的时候学会了走路，摇晃着两条小胖腿在房子里到处乱跑，经常摔跤，一屁股坐在地上，每次摔倒，他都会笑坏了，然后爬起来再故意摔一次

这是我永远没有机会尝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