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将近新年,回老家过春节乃是所有人家的习俗习惯。
坐在公交车上,跌跌撞撞,重心不好的容易摔跤。并不是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坐公交车回去的,只有唐春和我在这行驶不稳的公交车上,我爸则是开起了他的小轿车,我想,要是坐勇育的车,应该就不会抖了吧。
可是唐春一早就说过,今天,不,是今后都别做勇育的车。要是唐春,但是这么说,我肯定不干。
一早起来,就是为了回老家而做准备,我穿好衣服,来到餐桌边吃早餐,吃的是汤圆,芝麻味的。
唐春从厨房出来,在我旁边坐下。
“你说你爸是有好不要脸嘛。”唐春不开心的偏了偏头。
我看了看她,示意叫她继续说下去。
“前天,金玉的两个双胞胎女儿过生日,找了你爸。就在前天早上,听见了你爸在和那个女人在摆这件事,那个女人打电话叫你爸给他那两个女儿庆生,还叫你爸把车开上。然后就开着车,载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到处玩,听说去了‘世外桃源’。你上次过生日时,他都没带你去玩,你可是他的亲生孩子啊,他都不舍得开车。你说他好不要脸嘛。”唐春说完,感觉他眼里都带着一股杀气,“呸!谁稀罕坐他车了?这次回家和妈一起坐公交车回去,不,以后也别坐他的车了,叫他那么不要脸。”
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但却比会下雪的地方还要冷。
我哈着白气,踏进乡下的新家,这座房子是我奶奶,冯可可,花了八十万修的,听说这八十万中有十万是向亲戚借的,但这三层的大洋房倒是的确对得起它的价格和冯可可四处筹钱去建它。勇育曾说修个四合院,但被冯可可拒绝了,用唐春一句调侃的话来说,“她就是想就大”。
2
因为明天就是春节,所以大家都开始装点新家,从广州大老远回来的冯可可和龙葵带来了好几箱烟火和红灯笼。
长得高的我就被唤作免费劳动力去挂灯笼了。我将灯笼挂在一楼的房檐上,一个个打开开关,瞬间新年的味道就来了,放一望去,向远方望去——不只是我们,家家户户的红灯笼皆亮,在漆黑的夜里,犹如带着新年味道的红色萤火虫,零零散散地在村子里分布着。
勇育和龙葵父子俩在大门两旁张贴好了春联后,我们就二楼客厅,看春晚,喜迎新年。
“大家不要睡啊,守岁的规矩要遵守啊。”龙葵每年都这么说,昨年他在广州没回来,所以他说的时候爸妈和我没听见,今年龙葵便抓住机会再说了这句老话。
温馨都是假象,所有美好的背后都藏着一把锋利带血的刀。我在小学升学考试中,语文考试最后的作文里,我写进了这句话。
3
因为是新床,所以昨夜我睡得出奇的好。
守夜真是要人命,虽然我经常熬夜,但都是因为有手机的加持。龙葵昨晚郑重其事的说:“先收你手机一个晚上,要守岁,而守岁少不了的就是看春晚,把你手机收了,是为了让你好好看春晚。不要淘气。”说实话,近些年的春晚真的无聊了很多,才看到第三个节目,我就上眼皮打下眼皮了。
幸运的是,大家因为守岁,所以都起得晚,好让我可以睡个自然醒。
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但却比下雪的地方冷的多。
穿起大棉袄,我走出门外,回到老家之后,我的心情平静许多,但一平静,又会想起很多事,这时候就想出门散散心。
走到柴房,不是为了早饭,只是随便乱走走到这儿了。柴房不大,或许因为堆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柴。唐春正满脸忧郁地坐在一个干木墩上。
可能是昨晚,也可能是今早。唐春来到院子里,本想一个人赏赏月景,可在她旁边的轿车,勾起了她的好奇——勇育的车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从不主动载自己的亲人?
她偷过勇育的车钥匙打开车门,登上这辆“多年”没坐过的东风本田。
一个小盒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安逸的躺着。
很快唐春注意到了这个盒子,看着这个盒子,她被吓退了半步,她从来没想过勇育竟然会干那种事。她拿起这个盒子,怒气迫使她把这个盒子扔到田野中,然后隐没之中,再也看不到。但她的理性告诉她,这个盒子还不能丢,这乃是最好的证据。
她将那个小盒子放回了原位,车钥匙也放回了勇育的床头旁。
唐春尽详尽细的同我讲了以上的这些事,听后我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难过了。
唐春驼着背,手肘靠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下巴,泪水似流非流的。看着如此难过的她,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对。
“说不定……是爸爸将车借给别人了,别人留在车里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且我也知道这句话肯定安慰不到她,不过我还是说了。
“不可能,”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他的车,最近根本没有被借出去。”
她收回手,双手撑着膝盖,垂着头,似哭非哭的说着:“我是这个特殊处理的,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她猛地抬头,让我看清了她那双被眼泪浸湿的眼睛,“一定是他跟那个臭女人!”她着重强调了“臭女人”三个字。
我坐在她面前的折叠凳上,脸上一片暗淡,“嗯。”对于她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但我也知道,就算有好的回复,也不能让她心情好转。
我起身准备离开,当我走出柴房时,听见柴房里传来一阵嘤泣。我回过头,唐春正在捂脸痛哭,刚才她一定在忍,她不想让她的孩子看见她哭泣的样子。
我随手关了柴房门,向右边的洋房望去,死死瞪了眼勇育的房间。
来到勇育的轿车边,我寻着车窗看里面的情况,一个蓝色的盒子果真躺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没想到勇育会背着自己的家妻和别人的家妻做那种龌龊的事。
我快步来到爷爷奶奶的房间,叫醒了两位老人家,没有过多的解释,就拉着两位去到勇育的车边。
4
我和唐春在当天下午就回了县城,一路上唐春沉默不语,好像还在为那件事而难过。
我一回家,就倒头就睡,太累了,太累了,心太累了。也许是太累的原因,我一觉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点。
“真是个‘好’新年啊。”我想,随后就在我心里想起了那连骂声,发泄着对今年春节的不满。刚醒来,意识实在有些不清醒,穿衣洗漱后我便出了门,唐春不在家里。
我出门的一般原因是去找唐春,因为她身患抑郁症,怕她承受不住这么强的打,想不开。另一半原因是我也有点难受,胸腔气压有点让我喘不过气来,想出去散心,呼吸新鲜空气。
来到唐春常来的广场。圆形广场,四周是各色的饭店,在东北方向有几个锻炼工具,中间是一座三阳开泰的雕塑。
我先在东北面的锻炼区找她,没有看见人影。她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她穿什么样的衣服,但我知道她略显臃肿的身材。
走了二十多分钟,累了,我来到一个花坛边坐下,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挠着我的耳膜,“虹志,你说妈妈会不会很失败呀?”
我坐过头去看唐春,她的脸红彤彤,看来是喝了不少的酒。
“也是妈妈生了你,生了你,我的生活就很成功了。”唐春吃力地说着,她被悲伤压得疲惫不堪。
唐春继续说:“妈妈其实也有错。”她摸了摸我的手臂,“我网恋的时候被你爷爷奶奶知道了,你爸说的,看来你爸早就知道了。唉。”她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
“你爸想和我离婚,昨天一直在你爷爷奶奶面前闹,”她说着,双眼噙满了眼泪,“我不能和他离婚,要是离了,我就真的没地方住了。”
“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了这个字。
“你外公到现在还在工作,明年下半年就要退休了,”她眼神没了光,“他,我对不起他,我本以为这个家会看在我是儿媳妇的份上给你外公拿钱。真自从我进了这个家门,他们都没给你外公一毛钱,一分也没有。要是我不出嫁,一个人陪着你外公,他老人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我只能低头,沉默的看着地上排成长队的蚂蚁。
“你要会照顾妈妈吗?”我感觉到了,她其实已经很累了,感觉一会儿就要闭上双眼永远睡过去,“算了,等你长大成人了,我也就要把婚给离了,我不会要你的。”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养我,因为她养不起。
“那时候,你有钱了,别忘记你的生母就行了。”说完,唐春用她悬满眼泪的眼睛看着我。
白色的天空,灰色的地,花坛上还坐着一个黑色的我。黑色的,我低着头。
我抬起头,试图寻找光的痕迹,但白色的天空只有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