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分舵,莫离坐在杨逍床边,这家伙已经昏迷了两天。
天知道杨逍在她面前吐血昏迷时她有多惊慌。她给他吃过了复元丹,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心脉震碎的伤没有多大起色。
他终是逃不过数年身留病疾的结果。
“莫姑娘,杨兄还没醒吗?”
来者是范遥,这两天他都来了七八趟了。
“没有。”莫离摇头叹息。
“姑娘那天要代替范遥上场,是否就料到杨兄会因此受伤,所以要顶替范遥?”
莫离该怎么说呢,说是,只怕会让这位右使心中越发愧疚。“不是,我不过是想试一下和他并肩作战的感觉。”
范遥看到了莫离眼中的迟疑,自责道,“若是那日我不坚持上场,杨兄也不会受此重伤。”
“这跟范右使无关,这是杨逍的命,逃不了。”
“莫姑娘说话似乎有些玄妙,让人感觉你好像能知过去能预未来。”
这光明右使果然名不虚传,所说已经与事实差不多接近了,那么位列他之左的杨逍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莫离心生警惕,可还是不惊不畏,“范右使说笑了,我若真有这本事,又怎么会让杨左使受伤。”
范遥不再多问,他知道莫离不会告诉他实情。便又换了个话题,“姑娘这么紧张杨兄,又是为何?我听说蝠王说,姑娘最初出现帮他解寒毒也是因为杨兄。”
莫离走出两步,缓缓开口,“他,与我性命相连吧,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范遥难以置信的凝视着莫离的背影,她对杨兄如此情深吗?
“咳咳”
“杨兄,你醒了?”
杨逍听到莫离那句“性命相连”时就醒了,心头一动,又听她说“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心中惊骇,她竟是对自己如此在意么,便再也躺不住了。
他初见她时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两人在一起很多年了,但他又确信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她行事随意却又克制,他对她产生了探究的兴趣,他故意去逗她,她总是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举动却又强装镇静。不知何时,他就将逗弄她当成了习惯,看她窘迫的样子,他只觉心里无比欢愉。
自从来了濠州,她似乎总是皱着眉头,好像担忧什么事会发生,直到战三渡,她要求代替范遥出战,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心;在自己被锁链打中时,她来救自己,脸上都是惊慌,不同与以往自己逗她时候的慌乱,那是一种带着害怕与紧张在乎的慌乱,他就知道,自己在这丫头心底有着极重的分量。
这两日来,自己虽然昏迷不醒,但能感觉到一直是这丫头在旁边照顾自己,小心翼翼,寸步不离。
“杨逍,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看着莫离紧张兮兮的模样,杨逍一脸满足的勾起一个笑容,“有你照顾,还好。”
“那个我去通知教主一声杨兄醒了。”范遥感觉自己呆在这里不太合适,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渴不渴,喝不喝水?”
杨逍点了点头,莫离一手从杨逍背部穿过,一手按在其腹部,将人往上拉起,待其坐起,按在腹部的手将一侧的枕头垫到杨逍身后,整个人都快贴在了杨逍身上。
安置好杨逍,莫离就要收回手去倒水,却被两只手压住动弹不得,这下整个人是完全贴在了杨逍身上。
“杨逍,你做什么?”
“别动,我抱会。”杨逍的声音有些嘶哑,有点哀求的意味。
莫离不动弹了,轻轻拍了拍杨逍的被,和婉软语道,“没事,没事,我们大家都在你身边呢,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那个,我们先出去?”
莫离挣脱杨逍的怀抱,一看,张无忌,赵敏,范遥,韦一笑,五散人人差不多都来了。赵敏还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莫离直接羞红了脸,就要离开,却被杨逍一把拽住。杨逍可怜兮兮的望着莫离,“别走。”
莫离感觉自己想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忍着尴尬听张无忌说要送杨逍回总坛,直到一群人离开,莫离感觉自己都抠了两三座光明顶了。
等人走光了,莫离扒开杨逍的手,不自然的问,“杨逍,你干什么,刚才那么多人。”
“十七真的不明白吗?”杨逍又拉住莫离的手,认真的问。
“我……我……”莫离脑中顿时成了一片浆糊,她喜欢的虚拟人物要与她诉说心意,可她,可她,不可以,她不能与虚拟世界的人有牵绊。
“十七,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杨逍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喜欢这个字再也没法那么容易的说出口。他看得出莫离的犹豫,她有顾虑,她没法接受与自己忘年恋,自己如果说喜欢她,只会把她吓走。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这样让她陪着自己,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自己也不会成为她的羁绊。
听到杨逍的话,莫离松了一口气,不是喜欢就好,这样她也就不必那么为难了。
看到莫离松口气的模样,杨逍眸色暗了暗,却不动声色的将心中苦涩藏了起来。也罢,能留下她就行。
后来,张无忌一行人解了少林之危,谢逊报了仇出了家,倚天剑屠龙刀秘密曝光于天下,武林的数十年恩怨了断,一起携手驱除鞑虏。
再后来,明教义军势如破竹,将蒙古鞑子驱逐出中原,明教一众人在吴王府集合,都请求张无忌称帝,张无忌抵死不愿,并劈座立誓绝不为官。
重伤初愈的杨逍提议政教分离,然后起义义军与明教自此再无牵连。张无忌追随赵敏远走蒙古,朱元璋建立了大明王朝,杨逍则是收拢明教各地势力返回光明顶,从此退出江湖。
之后十年,莫离就静静地待在光明顶陪着杨逍,坐忘峰上多了一间屋子,坐忘峰的竹林里又响起了琴声,时常还传出些女子的恼怒嗔语和男子愉悦的轻笑。
再后来,某一天,琴声没再响起,只听到一个女子悲切的抽泣。
后来,明教光明顶一片缟素,女子看着那安睡的人,忆起那人将离时候看着自己不舍的神情,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莫姑娘,这是杨左使让我交给你的。”
莫离打开书信,熟悉的字,是杨逍的亲笔。
“十七,当年少林战三渡,在濠州昏迷的那两天,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明教刚刚四分五裂的时候。
我看着那时的我每日饮酒,而我身边都有一个女子跟着,看着我独自饮忧愁,可是那时候的我看不见她。那个女子一直跟着我,看着我平定明教,看着我与他人相恋,看着我孤守坐忘峰十年,她就那样一直陪着我,直到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五散人与蝠王找我麻烦,她终于现身了。
我当时只觉得她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大敌当前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后来我发觉这个小丫头有趣,便时不时的逗逗她,发现她笨得要命,每次都会在我面前出糗,可看她出糗偏又强装镇静的模样我又觉得可爱,逗着逗着就成了习惯。
我孤寂数十年,恍然又再遇上一个让自己感觉有趣的人,我满心欢喜,就算不顾世俗,我也只想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那丫头年纪虽小,却好像有着比我还重的沧桑心事。她明明喜欢我,却又不愿意承认接纳自己的感情。她的顾虑不是像晓芙那样的正邪对立,倒像是一种怕惹上什么牵绊便没法洒脱离开的顾虑。
当时我本想说“喜欢”她,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把这两字给略了去,我不想给她负担,如果不说喜欢,就能让她安心待在自己身边,那我还是不说了吧。
后来,我如愿以偿,她跟着我回了光明顶,我们一起隐居坐忘峰,看着她每天欢喜的模样,我也心中欢喜的很。她问我会不会弹琴,我没有犹豫的将封了十多年的琴拿了出来,为她弹了一曲《湘江怨》,她不懂琴,说这琴声听起来太哀伤了,我又换了一曲《凤求凰》,她倒是听懂了,却再也不说让我弹琴的事了,但我还是每日在弹,她也没有拒绝,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年。
十年,我已经垂垂老矣,她却一如当初不见岁月留痕,我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让她十年韶华就这样因我虚度在这坐忘峰上。可她似乎并不在意,还是小女孩儿心智,从来不觉得日子清苦。
她曾说,我能活到九十岁的,高寿,若能和心仪之人一起自然是欢喜万分,可是若我还活着,只会拖累她十年,二十年的守在这无人的坐忘峰,还不如自己早早去了,还了她自由。从此,旧疾发作,无论她端来的多少汤药,喂我的多少丹药,最后都成了青石的濯缨水,青竹的增翠肥。
可是,我却还是想自私一回,不想我走后她将我完全忘记,事实虽然残忍了些,可若能让她记住我,我也不悔此生了。
丫头,对不起。
——杨逍”
书信读完,莫离哇的哭了出来,多少年来,无论她多难过,她都从未如此放声痛哭过。
“杨逍,你个混蛋,为什么要如此糟践自己,我从来没觉得留在坐忘峰是虚度,更没觉得留在你身边是束缚,你个高傲自大的讨厌鬼,一把年纪还是没有改掉自负的毛病。
你以为留一封信就能让我记着你,我告诉,你做梦,我一定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
突然间山摇地动,有人惊呼,“地龙翻身了。”
莫离感觉四周很嘈杂,迷糊中觉得大家都乱作一团了,好像有人在叫她,可她好像听不见了,是谁在叫她呢?
医院
“姑娘,醒了?”
莫离看着眼前戴着口罩的医生,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
“你,可不可以,取下口罩让我看一眼?”莫离眼眶微微泛红。
“以后记得不要熬夜了,就算年轻,这身体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医生边说边拉下了口罩。
“好,我知道了。”莫离终是没能憋住眼中的泪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