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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色授谁魂与

周生如故—(一生一世美人骨)

时间一天天倒计时,她有些紧张,问他,是否需要提前见那些周家的人。周生辰很简单地否决了,他的原话是:“不需要提前见,最多三年,我会恢复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你也一样,不需要有任何变化。”

  

  她理解,他说的正常轨迹,就像在西安研究所一样的他。

  

  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带着研究员,做一些她永远都不懂的材料。

  

  纵然是要订婚,她还是要参与一些业内活动。

  

  比如东视旗下一众配音演员,要录制一期公益曲目。这些配音演员,轻易不开口唱,但如果肯进录音棚,配乐声起来,绝对会震慑绝大多数的听众。所以从三年前第一期开始,就成了每年五月的惯例。

  

  她请假,都没有机会请。

  

  林叔开车送她到录音棚,已经有很多人等在那里。或站或坐,都穿着随意,相互笑著闲聊着,时宜推开门,有两个中年女人笑起来:“看看,我们今年获奖的最好声音到了。”都是业内的前辈,经常会拿她开开玩笑,她长出口气,也玩笑着深深环绕鞠躬:“各位前辈,晚辈实在是逾越了,竟然拿了今年的大奖,见笑见笑。”

  

  众人大笑。

  

  配音演员就是这点好,不露脸,名声也只在业内,所以都是一些淡薄名利的人。时宜样子好,人也和气,对前辈都很尊重,自然很受欢迎。

  

  她走过去,习惯性和美霖要稿子。

  

  岂料后者双手环胸,非常为难地说:“今年的规矩变了,老板说,要学学好声音,让你们这些人都录自己最拿手的,公益打擂。”

  

  “真的?”时宜看周围人,手里的确也没纸。

  

  “真的,”美霖笑,低声说,“用你的脸做海报?”

  

  时宜用手肘狠狠撞她。

  

  美霖轻声说:“告诉你,今天王应东来了。”

  

  王应东,DWa

  

  g,非常低调的制作人。

  

  极富才气。最关键的是,他喜欢时宜很久,久到每个人都知道,却从未明白对她说过。时宜并不傻,但同属一个公司,总会或多或少地和他接触。她已经尽量让美霖安排,自己的工作一律回避他,但这种大项目,总难逃开。

  

  她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一世可以简简单单。

  

  除了周生辰,不会再和任何人有牵扯。

  

  幸好,他们所有人都坐在休息室。

  

  除了进录音棚录制的人,可以听到王应东的声音,其余时候,都不会有接触。

  

  依照美霖所说,这次真改了方式。每个人都要背一段指定的角色台词,并且,为了录制各种娱乐效果的花絮,真的不给任何提示,每个人推进录音房,就随意放伴奏音乐。幸好都是当年的流行乐,唱不出的还是少数。

  

  不过也有一些专配纪录片的,根本不听流行音乐,只好现场放几遍,跟着学习。

  

  当时宜被推进去的时候,王应东并没有为难她。

  

  挑的是她最熟悉的台词,放的歌曲,也是耳熟能详的歌。

  

  《我的歌声里》。

  

  唱遍大街小巷的歌,也因一个选秀节目而红的发紫。她戴上耳麦,看到玻璃的另一侧,DWa

  

  g也戴上黑色耳麦,对她微微竖起大拇指,用自己标志性的手势示意她准备。

  

  音乐推上来,她轻轻地跟着旋律,哼了两声。

  

  很简单的词。

  

  每句,都能让她想到很多。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她还记得,他忽然出现的时间。他们坐的都是早班机,机场的人不多,也幸好不多,否则只能让他更觉得自己唐突。每个神情,其实都很清晰,比如他是从左侧转的身,手里除了电脑和护照、登机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淡蓝和黄色交叠的格子衬衫,干净的目光。

  

  他看到她,竟然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反倒显得她眼神慌乱。

  

  时宜手搭在麦克风的金属架上,轻轻地唱着,从未有如此投入唱过一首歌。

  

  隔着玻璃,只有DWa

  

  g和美霖看着她。

  

  两个人似乎都看出来,她在为某个人唱歌,没有任何杂质的感情。DWa

  

  g轻轻地,将音乐减弱,近乎于清唱。他想,这个内地四大女声之一,刚刚拿下大奖的女人,或许真的在谈着一场隐秘的恋爱。那晚颁奖典礼的花边新闻,曾让他以为,时宜也开始慢慢变质,但今晚,她的歌声里,很明显地表达出她正在非常爱着一个男人。

  

  不管那个男人身家如何,她真是投入了感情。

  

  她完成自己的部分,很快就离开。

  

  却并不知道录音棚里,余下的那些人,如何开着DWa

  

  g的玩笑。有人轻轻拍着DWa

  

  g的肩膀,笑著说:“东视最漂亮的女人,归属似乎很不错。”DWa

  

  g两指轻轻叩着工作台,没说话,却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只要她喜欢,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非常严苛的制作人,忽然说这么煽情的话,一室竟难得安静。

  

  她下楼时,周生辰早在路边等着。

  

  时宜猜,他一定保持着习惯,早到了15分钟。快要进入多雨的盛夏,夜晚的路面,常常会被突然而至的细雨淋湿,黏着几片绿色的梧桐或是银杏叶,踩上去,会有软绵深陷的错觉。时宜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你把老师送回酒店了?”

  

  周生辰颔首:“一个小时以前就送到了。”

  

  “一个小时?”她算算时间距离,“你到这里多久了?”

  

  “30分钟。”

  

  “30分钟?”她笑,“你不是说,你的等待习惯,是提前15分钟吗?”

  

  他替她打开车门,随口说:“如果是等未婚妻,时间加倍也不算过分。”

  

  她没想到他这么说,坐进车里,看到林叔似乎也在笑。

  

  车从街角拐出去,平稳地开上灯火如昼的主路。时宜看见他打开车窗,四分之一的高度,刚刚好足够透气,却不至有风吹乱头发。两个人之间,有木质的扶手,他的手臂并没有搭在上边,而是让给了她。

  

  这样细微末节的地方,她都忽然留意起来。

  

  或许他和自己相处,从来都是如此。

  

  虽然感情是慢慢培养,但他真的做到了该做的一切,留出时间陪她,也留出空间,不让繁琐家规桎梏她。虽然从唯一一次见他母亲,时宜就看出来,那些家规是有多难被打破。

  

  她轻轻,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臂。

  

  周生辰回头,看她。

  

  时宜悄悄指了指前座,他了然,关上了隔音玻璃。

  

  “你们家订婚,需要不需要,一些特定的环节?”她问他。

  

  周生辰仔细想了想:“没什么,我能省略的,都已经让人取消了。”

  

  “那,需要戴戒指吗?”

  

  他笑:“需要。”

“那戴完戒指,”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需要吻未婚妻吗?”

  

  周生辰有些意外,但仍旧仔细想了想:“这个,他们倒是没有告诉我。”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

  

  时宜想,他可能,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可又像没有明白。

  

  “你过来一点。”她低声说。

  

  他很听话,轻轻地把身子靠过来,神情似乎还有些疑问。

  

  她轻声问,有些脸红:“如果问这么仔细,别人会不会尴尬?”

  

  他略微思考,答:“或许会。”

  

  她不知继续说什么,周生辰却礼貌,而安静地等待着。

  

  他比她坐着的时候,也高了不少,只得低下头和她说话。近在咫尺,蛊惑人心。

  

  如果再不这么做,可能今晚都不会再有勇气了。

  

  时宜忽然就闭上眼睛,凑上去,在触碰的一瞬,竟分不清前世今生。这样的感觉,让她不能呼吸,不敢动,也不敢睁眼。

  

  只有心跳若擂,紧紧地抓住两人之间横亘的木质扶手。

  

  在短暂的静止中,甚至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目光,她的眼睛闭得越发的用力,甚至睫毛都在微微颤抖着,固执地,不愿意离开。幸好,他很快就温柔地回吻住自己,自然而然,用舌尖撬开她的嘴唇、牙齿,将所有的被动变为主动。

  

  而他的手,也轻握住她的手,合在了掌心。

  

  掌心温热,并不用力。

  

  唇舌相依,这样的距离,她曾经想都不敢想。他并不着急,甚至有种仔细而耐心的味道,在和她亲吻。一寸寸,一分分,抽走她的意识和思维,她不舍得离开,他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就如此反反复复,持续了很久。

  

  到最后,他终于从她嘴唇离开,轻吻了吻她的脸。

  

  悄无声息地,两个人分开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

  

  时宜不敢再看他,很快偏过头,去看窗外掠过的风景。

  

  车仍旧在平稳行驶着,不断有楼宇远去,也不断有灯火袭来。这样美的夜晚,就这样开下去,一路看下去,该有多好。

  

  她回到家,把椅子搬到阳台的落地玻璃前。

  

  从这里,能看到不远处的高架桥,车如流水。

  

  坐了很久。

  

  她忽然想要完整拼凑出前世的记忆,她和周生辰是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又是如何的结局。可偏偏幼时如此清晰的画面,到如今,反倒像蒙太奇的画面。

  

  层层叠叠,碎片无数。

  

  她只记得,曾美好的不可思议的相处片段。

  

  记得,一定是自己负了他。

  

  故事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或许太令人难过,她真的忘记了。

  

  漆黑的房间里,忽然亮起了白色的光,这么晚,竟然他还打来电话。

  

  时宜心跳的有些飘,拿起来,却又有些莫名担心。通常送她回到家,他都不会再来电话,因为在门口,已经道过晚安。

  

  她把手机贴在脸边,喂了声。

  

  周生辰的声音,淡淡的:“还没有睡?”

  

  “我?”时宜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今夜的那个吻之后,听到他的声音,就有些兵荒马乱,“嗯,我在客厅坐着。”

  

  他略微沉默了会儿。

  

  不知道想说甚么,总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说了声晚安。

  

  时宜也轻声说了晚安。

  

  等到周生辰挂断电话,林叔才在前排,低声问过来:“现在回去?”他颔首,公寓楼下的车缓缓开出小区,向高架而去。

  

  他刚才,只是看她的房间始终没有亮灯,完全不像她平日作息。按照平时的习惯,她应该一进房间,大概十分钟内就会去洗澡。可是今天,却始终没有这么做,以至于他会忽然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而打这个电话,也还有别的原因。

  

  这么特殊的一晚,是不是应该和她说些什么。

  

  要说什么?他最后发现,电话接通后,什么也不用说。

  

  他能听到,手机里,她的呼吸有稍许克制,和平时有很大差别。周生辰将手肘撑在车窗边,用两根手指撑住脸,视线落在窗外的夜色中。

  

  过了会儿,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提前三日,她随他返回镇江老宅。

  

  而父母要晚一天抵达。

  

  时宜路途中,忐忑难安,怕再见他母亲,甚至是他那一族人的情景。当山路深入下去,她却发现,轿车经过了曾经到过的地方,却并未停驻,反倒是更往绿影深重,宁谧的山林内深入。到最后开始有高耸的石雕牌坊,两侧的树木亦变得愈加高耸。

  

  沿着路,左侧有溪水潺潺,右侧则是青石搭就的一层层石阶。

  

  她望着路边的景色,猜测着,这是什么地方。

  

  不久,就看到有两三个女孩子,在沿着石阶,慢悠悠走着,似乎在闲聊。轿车开过时,女孩子们忽然转头过来,有个认出这辆车,忙不迭招手:“大哥。”

  

  声音叠在山谷中,略有回音。

  

  轿车慢慢停下,周生辰先下车来,年轻女孩子想跑,却不太敢跑,只是从最近的碎石小路上快步走过来,待近了,周生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出汗了,从山上走下来的?”女孩子嗯了声,笑著绕过他的身子,走到时宜面前:“时宜小姐,你好,我是周文幸,你未来的妹妹。”

  

  她略看周生辰,猜出这就是他的那位疼爱的妹妹。

  

  迄今为止,他们家这一辈,她见了四个。果然如同他所说,除了他和周生仁比较特殊外,余下的人,听过去就“文”字辈的人。名字没有任何差异,无论远近亲疏,嫡系旁系。

  

  周生辰似乎担心她的身体,坚持让她上车,不再让她攀爬。

  

  岂料周文幸竟然很欣喜,将两位同族的小姐妹也招来,自作主张地撞上门:“大哥,你陪时宜小姐走上去吧,希望你能赶上午餐的时间,”她催促林叔开车时,忽然又说,“对了,今日是要试菜的,千万不要迟到。”

  

  轿车很快离开,转过环山弯路,就不见了踪影。

  

  她这一刻的感觉,如同进入了无人的风景区。

  

  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有她和他。

  

  周生辰笑中有些无奈:“还需要走一段路。”

  

  “没关系,”她已经慢悠悠走起来,“这里风景很好,走起来,应该不会觉得累。”

  

  他抬腕看表:“你这样的速度,可能,大概需要走50到60分钟。”

  

  她脚步顿一顿:“你妹妹说,中午你要试菜?”

  

  周生辰颔首,把西服外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显然做好了徒步上山的准备。

  

  现在时间已快午饭,如果要走将近一小时,岂不是让所有长辈都等着?念及至此,时宜不敢再耽搁,拉起他的手腕:“我可以走的很快,非常快。”

  

  握住了,方才觉这是种亲近。

不过周生辰倒不觉什么,只是拨开她,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不用走得太快,他们会一直等我们。”因为是上行坡度,他要带着她走,自然就攥得紧了些。

  

  起初她还小鹿乱撞,心神不宁,到走了20分钟的上行山路,已经有些轻微的喘气。

  

  两个人到老宅大门,她已经额头有些汗湿。

  

  “很累?”他松开她。

  

  时宜微哂。

  

  依旧是深宅,不过看起来略微比先前去的老宅温暖些。她想起那里,仍旧是绵延的细雨,湿漉漉的老式地砖,亭台楼阁皆在雨幕中,包括她母亲的语气也是阴沉沉的。

  

  可这里却漫溢阳光。

  

  庭院很深,数不清是几进,雕梁画栋,一路走入,常能看到阳光透过石雕砖雕,落在地面的奇异形状。两个人并肩而行,她忍不住轻声说:“我喜欢这里。”

  

  好像这样的地方,能阻断时光。

  

  他笑而不语。

  

  两个人终究还是迟到了。

  

  周文幸轻轻地,对她笑,如同奸计得逞了。只是辛苦两个人,走得腿酸脚疼。

  

  她再次见到他的母亲,还有他曾经提过的,暂时帮他照顾周生家业的叔父。还有很多的长辈,他并未一一给她介绍,最后,让她最为不安的是。这些人她也只是走马灯的招呼过,然后就分桌落座。

  

  惟有她和他,坐在单独的桌子上。

  

  周生辰似乎还考虑到,有十几桌的陌生人在,刻意嘱咐人,搬来屏风,堪堪遮住两人所坐的位置。除了林叔,还有两位看起来像是总管的人,随侍在身旁,再无他人。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

  

  随手把西装外衣,递给林叔,接过温热的湿毛巾,边擦手边说:“其实今天来,主要是让你试菜。那些长辈只是难得一聚,趁这个机会来叙旧,这么隔开来,也好让他们安心吃饭。”时宜应了声,看了看身边立着的三个男人。

  

  他了然,让三个人都下去用餐,最后,只剩了他和她。

  

  一道道上来的,倒都是很新鲜的食物。

  

  雪夜桃花、莲蓬鱼肚、驼羹、八卦山药,她吃起来,倒都觉得不错。更享受的是,周生辰每样都很熟悉,没有旁人在,就亲自给她介绍:“鱼肚要过油浸泡12个小时,待软后,再用180度高温发涨,而后,再次低温浸泡,浇入上汤调味,煨小火1分钟……”他说的十分详细,时宜忽然笑出声:“这道菜,你会做吗?”

  

  “完全不会,我厨艺很差,”他笑,“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厨艺。”

  

  “那你这么清楚?”

  

  “之前挑菜的时候,会有厨师详细介绍,听过了,也就记住了。”

  

  她噢了声,握着筷子,扭头看窗外偷笑。

  

  如果不了解他,一定会以为他在炫耀自己的过耳不忘。

  

  高智商,而不知遮掩的人,也真是有些可恨。

  

  她视线飘回来。

  

  周生辰正在看着她。

  

  屏风外,安静地像没有人。

  

  两个人莫名对视了会儿,他忽然轻咳了声:“所以这些菜,你觉得还可以吗?”

  

  时宜嗯了声。

  

  再精致不过的菜品,毫无瑕疵。最主要的,他刚才说,这些菜都是他之前挑选的,只是这一个理由,就完全足够了。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意见。

  

  两个人住在单独的院子里,房间仅是隔壁。

  

  或许是因为他的要求,室内装潢都是极舒适的现代设备,除却墙外环境的古朴,她如同住进了私家酒店。在她进房间,洗过澡后,房间电话竟然很快响起来。

  

  一墙之隔,他还不嫌麻烦地来电话,道晚安。

  

  时宜忍住笑意,感叹说:“好巧,如果早十分钟,我就还在洗澡。”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窗外,有稍许吵闹。

  

  离得远,她听不清楚。

  

  他似乎也听到了,仍旧礼貌和她解释:“我需要先挂断这个电话。”

  

  “好。”

  

  电话挂断不久。

  

  很快,就有脚步声从楼下上来。

  

  木质楼梯和地板,掩不住这样的快步行走声。而后,是隔壁房间门打开的声响,时宜按住扶手,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门。看到林叔已走下楼,而周生辰的背影刚巧就在楼梯口,听到她走出来,微微转过了身:“有些小事情,你先休息。”

  

  他看来起,神色略有不同。

  

  时宜刚才颔首,他就匆匆离去。

  

  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她很难立刻入睡。

  

  尤其还有深夜莫名的喧闹声,让她更加心神不宁。幸好周生辰很快就返回这个院子,她听见他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悄悄走到窗边看下去。

  

  月色中,他面对着五六个黑衣的男人,其中一个正是试菜时出现过的总管之一。说话的声音不大,她听不到具体内容,只见他很快就挥手,众人散去。

  

  院落中,只剩了他自己。

  

  住在一楼的两个负责饮食起居的女孩子,问了句明日晨膳的时辰。他只说照旧,又低声说了句话,便上了楼。时宜从窗边离开,就听到房门被敲响。

  

  打开来,看到周生辰左手手肘撑在门框上,站在门口,笑了笑:“我回来了,和你打个招呼。”她也顺势靠在门上:“有很严重的事情吗?”

  

  他略微沉吟:“上次你见到的一个怀孕的兄嫂,刚刚不慎跌倒,可能要早产了。”

  

  她心头一跳,未料忽然出这种事,追问了几句。

  

  只是奇怪,他一个大男人去管这种事?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他既然没有说出完整的故事,那她也无需深问。毕竟她现在还不是未婚妻,哪怕是未婚妻了,想要真正成为这家庭的一员,或许都要有很长的路要走。

  

  两人说话间,小姑娘连穗走上楼,端着一盏茶,在微微对两人欠身行礼后,将茶端入了时宜的房间。待连穗走后,周生辰才解释:“这是莲子心芽泡得水,喝一些可以助眠,不过不要喝太多,晚上醒了口渴了,也可以润喉。”

  

  难怪,有很淡的莲子清香。

  

  时宜心有些软绵绵的,又点点头,想要抬头和他道晚安时,他却已经忽然低下头来。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尖已经碰上自己的,轻轻摩擦,却不再进一步。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晚安吻,可以吗?”他微微偏过头。

  

  时宜轻轻说了个好字。

  

  两个人离的这么近,都能感觉彼此呵出的气息。

  

  倘若不答应呢?他会怎么办?

  

  她意乱情迷,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有柔软,碰到自己的嘴唇。

  

  “还好吗?”他用手指,碰碰她的脸。

  

  很烫。

  

  手指滑下来,摸到她的嘴唇,已经有些肿。

时宜轻轻避开,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不同之处在哪里。周生辰一定很认真地研究过,怎样去接吻,面对如此有研究精神的一个男人,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或许是因为山里的寂静,她次日醒来,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

  

  周生辰不在,她独自在小厅堂里,慢悠悠吃着早餐。连穗和连容,都待她十分尊敬,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她忍不住笑:“你们吃早餐了吗?如果没有吃就去吃吧,不用陪着我。”

  

  “吃过了,”连穗年纪小些,鬼灵精怪地笑著,“时宜小姐肯定不知道,自从大少爷准备订婚以来,这里的晨膳都是五点呢。所以除了时宜小姐,这里上上下下的人,早就用过晨膳了。”她低头笑了笑,继续吃紫糯莲子羹。

  

  这个晨膳的规矩,他没有和她提到过,只是让她舒舒服服地自然醒后,安静地吃早餐。时宜握着调羹,抿了口,紫糯合口,莲子香甜。

  

  却都不及他的细心让人沉醉。

  

  原本上午的安排,是他陪她去寺庙进香。

  

  她耐心等到了十点半,周生辰仍旧没有出现,她拿出来时带来消遣的书,翻着打发时间。时针缓慢地移动着,她看得入神时,钟摆的撞击声骤然响起来,非常有规律的沉重响声,持续到第十一下后,恢复了安静。

  

  十一点了?

  

  她从窗口望下去,周生辰依旧没回来。院子里的连穗似乎也在等着大少爷回来,来来回回走着,看起来有些焦虑。忽然有人影闪进来,是年纪大一些的连容。

  

  楼层不高,两个小姑娘的说话声很快就传上来。

  

  连容叹口气:“越来越麻烦了,孩子没了。”

  

  连穗啊了声,压低声音说:“没了?”

  

  “是啊,说是她生辰八字不好,克的。”

  

  “什么克的?昨晚明明姓唐的那位,仗着自己有身子,先冲撞了她。你说提什么不好,偏偏就在众人面前提她被退婚的事?倘若她不退婚,说不定如今我们的小小少爷都生下来了,谁敢这么冷嘲热讽——”声音骤然消失。

  

  显然是两人之间,有人记起楼上还有时宜,很快停止了议论。

  

  时宜短暂地品味这几句话,震惊于早产后,那个孩子的死去。她还记得,当初在金山寺旁吃饭,忽然闯入的唐晓福。

  

  这个话题中那个克了唐晓福的“她”,时宜猜不到身份。

  

  但显然,曾和那个“她”有婚约的人,是周生辰。

  

  她首先想到的,是在西安听说过的未婚妻。但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可能,按连穗说的话,这个“她”若不和周生辰退婚,早已有机会生下孩子。那时间上来说,应该是比较远的事情了。

  

  所以,还有别人吗?

  

  他在过去二十八年里,有过怎样的故事,她一无所知。

  

  如今看到的文质彬彬,波澜不惊,似乎对男女情事不太热衷的周生辰,究竟有怎样的过去?像个迷,越接触的多,越不懂的多。

  

  时宜,你要耐心,慢慢去了解他。

  

  午后,周生辰姗姗而归。他今日穿着深蓝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周身上下色调暗沉,惟有袖扣泛出了细微的银灰色光泽。他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松开袖扣,轻轻吁出口气。

  

  “下午去接我爸妈?”她给他倒杯水。

  

  “事情可能会有些变动,”他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词,“家里出了一些事情,确切说,有了白喜事,不宜在最近办红喜事。”

  

  时宜恍然。

  

  这个道理是对的,所以她点点头,倒是没有追问。

  

  周生辰看她并不惊讶,猜到了什么:“听到连穗她们说了?”

  

  她吐了吐舌头,轻声说:“是偷听到的,你千万别怪她们。”

  

  他眼底有隐约的笑意:“这个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间,人很多,也很杂。所以——”他停顿下来,时宜疑惑看他:“所以?”

  

  “所以,总难免有闲言碎语,真真假假的,听过便罢,不要想太多。”

  

  她笑:“知道了。一般电视剧里的大家族,都这么演的。”

  

  这场订婚仓促取消,她虽能理解,却总要和父母交待。

  

  两人大概商量了一些措词。

  

  周生辰给她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很诚恳地抱歉,寥寥数语交待清楚。幸好只是订婚,母亲也觉得人家家中出现了白事,无论如何现在订婚都有些不妥,况且,也有些不吉利,所以很快就释然,取消了行程。

  

  只是母亲多少有些微词,自始至终,周生辰的母亲都没有任何礼貌的交待,丝毫不像是即将结为亲家的态度。时宜含糊笑著,解释说他母亲对这件突发的白喜事,很伤心,所以顾不及这边的礼数。

  

  “时宜,”母亲的声音有些心疼,“妈妈并不需要你嫁的多好,那样的家庭,如果你觉得不适应还来得及。说实话,你们这些年轻人,结婚离婚都像儿戏,何况订婚,你还有很多机会考虑清楚。虽然我挺喜欢那孩子的,但也不想你处处要比人低一等。”

  

  “知道了知道了,”她笑,玩笑说,“我会慢慢树立我的地位的,女权至上。”

  

  母亲被逗笑,嘱咐她不要亏了礼数,探望下早产的亲戚。

  

  母亲这么一提醒,她也想起,是要去探望探望唐晓福,毕竟也算和这个兄嫂有了一面之缘。问周生辰时,他却解释说人已经离开了镇江,时宜只能作罢。

  

  周生辰临时改变行程,准备明日就送她返沪。

  

  他午后去处理余下的大小事宜,刚走不走,周文幸便忽然而至,说受了哥哥叮嘱,要陪时宜四处走走。时宜本就对如此庞大繁复的老式建筑很感兴趣,自然乐得闲走。

  

  这种江南老宅,皆是长廊接着长廊,院落紧挨院落。

  

  不像西北的大宅子,每个院落中都有分明的进出大门,规整刻板。

  

  “我大哥哥说,一定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周文幸笑得时候,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可爱极了。时宜猜不到:“是什么地方?祠堂吗?”

  

  周文幸噗地笑了:“那种地方平时不太好去,而且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现在不告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们走得深入了,附近的植物已经渐渐都被竹子取代。

  

  竹子并不浓密,称不上是林,但伴着水声和微风,就让人有种清凉感。穿过一道窄门,竹林愈发茂密,却已经能看到有三层高的老旧建筑,在不远处安静矗立着。

  

  “喏,就是那个藏书楼,”身边的周文幸告诉她,“我大哥哥说,你曾问他关于藏书楼的事情,所以他猜,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

  

  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她想起,她在青龙寺的时候,问他可曾去过那种老式的藏书楼,有一层层的木架,无数的书卷。彼时他看似听不懂的神情,只薄笑著,似是而非地说他经常去的地方,是一层层木架上,放置着试验所用的器具。

  

  未曾想,这里当真有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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