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山风寒面，他逐渐冷静下来，回头遥望来时的方向，沉思良久，下定决心回去。

他得找到小燕子，然后把话说清楚——若她真的爱上了箫剑，他也认了。

正在此时，周遭草丛一阵晃动。

永琪脚步一顿，收敛起颓寂的心神，戒备地握住腰间的剑柄，刹那间黑衣人驭着轻功从山林深处里窜出，飞速地朝他涌来。

永琪也拔出长剑，闪电般疾扑上去。

黑衣人手持利器，招招透着嗜血的杀意，攻势狠绝。他们跟踪永琪已久，因吸取之前的教训，始终都不敢再冒然行动，埋伏至今，直到眼下永琪落了单，这才乘势而上。

浸血的刀刃在残阳光线下折射寒冽的光芒，对方凌厉剑势与洛阳城郊的杀手如出一辙。

永琪之前的伤势还未痊愈，不可轻易动用内力，他只好见招拆招，几个回合下来渐感吃力。

缠斗片刻，黑衣人也渐觉对方内力不足，眼内锋芒一闪，猝然变招，手中长剑准狠地击溃永琪的剑锋。

‘鏘——’，永琪手里的长剑应声而断，凌厉霸道的剑势迫得他‘噔噔’后退几步，紧接着，便感一股劲力直冲胸膛，‘嘶’的一声，剑尖刺过衣帛，猛然刺入身体！

胸前汩汩鲜血顷刻洇湿了衣袍，永琪脑中嗡地大震。

千钧一发之际，猝然炸响一句沉沉的呼唤：“永琪！！” 一个身影闪现，很快飞至行刺永琪的黑衣人身后，一举拿刀捅入其人脖颈，一击毙命。

余下黑衣人见状，皆是一愕，见来人身手不凡，不由顿步迟疑。

“舅舅？”

永琪定定瞧着那人，眸光惊讶，而腔内滔天翻涌的鲜血也在此时喷薄而出。

那人连忙搀住永琪瘫倒的身子，搭上他紊乱微弱的脉象，不敢稍迟疑，快速地点住永琪周身大穴，以制汩汩鲜血流失。

永琪掐着手掌强撑着，抬眼间，残阳如血，天地悠悠，大雁飞掠长空，不是燕子。

他不住想到小燕子，心头滋味难辨，闭上眼，西风笼绕，凉意袭身。

——如果我拼命地留你呢，拼命拼命地留你呢！

——我不能让箫剑离开！

耳畔嗡嗡地震荡，永琪睁了睁眼，只觉得一点力气也无，意识消散之前，脑中不断回响的是小燕子的声音。

……

暮色沉沉，秋风裹挟着微尘迎面扑到小燕子泛白的脸庞上。不顾肩头阵阵作痛的伤势，小燕子朝之前行过的路程狂奔，一颗心又空又沉，惴惴不安地跳动。

***等人被尔康他们所擒，那么方才徒然飞出的利镖就与***无关，看来除了皇阿玛，还有人想要取他们的性命。

思及此，小燕子打了个寒颤，永琪还有伤势在身，如果遇上贼人定然无法招架。

她一下子乱了神，驭着轻功跑了几步路，晕眩一阵袭来，她牙关一合，咬着下嘴唇保持着清明。

“永琪！永琪！”

“永琪，你在哪里！”

小燕子心里涌上酸涩，她一面无措地抹着眼睛，一面继续扯着喉咙放声大喊：

“你快出来啊，永琪！！”

山中万籁俱寂，没有永琪身影，也没有永琪声音，小燕子的心不安地跳动，眼眶又酸又涨。

他去哪里了？

他对她这么好……肯定不会弃她而去的。

小燕子跌跌撞撞地找了几圈，直到从山坡一路下来，猛然瞧见几个黑衣人尸身直挺挺地横在地上，以及一块断刃。

小燕子身子震了震，即刻飞奔过去，颤着手捡起地上的断刃。

她认得！她认得！这是永琪的长剑！

脑中嗡然震响，小燕子整个人怵在原地，晕眩与无力裹挟住她，晴天霹雳般的，震击得她魂飞魄散！

她无力地跌到地上时，手指却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什。

她垂下头，泪眼朦胧间，她看清了那个物什——宝玉无暇，通体温润，是永琪随身的玉佩。

小燕子双手颤抖地拣起那块血迹斑斑的玉佩，心腔一缩一张，眼中波澜破碎，颤抖着低喃：“永琪…”

她心中大恸，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林中掠出一只利镖，凌冽地冲着小燕子刺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半路掷出，一举将利镖击翻在地。

一直跟在小燕子身后的箫剑掠身而出，他顾不得其他，慌忙上前扶起小燕子悸颤的身子，喊道：“小燕子！”

小燕子慢慢醒转过来，她眸光愣愣地盯着箫剑，手里紧紧攥着玉佩，泪水汹涌而出：“箫剑…永琪，永琪他…”

“他死了。”

一声清凌凌的声音截了口，小燕子一震，眼眶通红地死盯着一位身着柳黄色衫裙的少女慢悠悠地走过来。

箫剑面色一沉，眉心紧蹙地看着来人，那柳黄女子挑衅似的朝他挑了挑眉尖，向前走了一步，粉唇轻笑：“我亲眼看见那个人被那群黑衣人追杀，然后从断崖上掉了下去——这么高的山崖就这么掉下去了，啧啧。。”

女子顿了声，心灾乐祸地看着小燕子。

小燕子僵住，整个人如坠深渊，五脏六腑翻腾绞痛，声音颤抖得一触破碎：“不！我不信，我才不信！”

“不信的话，你哭什么？”女子哼了声：“反正你肯定找不到他了。”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箫剑愤而打断，只见小燕子哭得撕心裂肺，气息不稳，柔声劝慰着说：“小燕子，冷静下来，永琪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双指点上小燕子的昏穴，小燕子剧颤的身子渐止，昏睡了过去。

女子脸上笑意顿收，恨恨地瞪着他：“大哥，我看你真是色字昏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我一定会杀了她的！”

箫剑不由拧起双眉。

刚才在江边遇袭的利镖，果然真是出自她手！

“小燕子她……”箫剑迟疑了一下，只见女子切齿痛恨的模样，心存顾虑，最终没有对她说明小燕子的身份。

箫剑深深一叹，神色复杂地说道：“箫谣，我不会让你再有伤害小燕子的机会，如果你还顾念我是你的兄长，就不要再对小燕子下手！”

箫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愤怒间心已寒了大半，不禁喊出了他的本名：“方严——” 

她根本无法接受刻骨的家仇到了箫剑眼中，竟会变得如此云淡风轻！

“难道你忘了爹娘吗！”

箫剑静默了片刻，沉声说：“我没有忘。”

箫谣只觉得这回答可笑极了，“你现在认仇人的儿女为友，如今竟然还爱上了仇人的女儿……方严！你对得起爹和娘吗！还有小慈——我们的妹妹，她当年只有一岁！”

箫剑神色深深，道：“小仪，我无时无刻不想手刃仇人，祭奠方家上上下下六十余口的亡灵，为爹娘报仇雪恨……可是到了今日，事情已经没这么单纯了！”

箫谣咬牙切齿：“就因为小燕子么！”

箫剑默然，二人之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静默，箫谣死死地盯着他，满腔愤怒慢慢转为无穷的失望。

“好！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兄长！”箫谣恨恨说罢，扭过头，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