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历1070年5月
“所以,邹印,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为什么接下了这个活的?”
“毕竟,你不像是那种有迫在眉睫的需求接这种高危低酬的活计的人。”
这里是红水湖感染区的中心地带,靠近湖岸的一片林地。在这里已可以听见隐约的水流咆哮之声,阳光穿透树叶的间隙,裂成碎汞般摇曳的小块,林间间或有欢愉的鸟鸣,人工开辟的小径因感染荒废了多年,高及人膝的嫩草旁点缀着四五朵随风飘摇的金雀花,令初夏的山岭更显生机勃勃。
不过,这并不代表此间即为安全之所。在感染潮肆虐而过的世界里,没有安全的地方。
邹印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刚才同伴杨希明的问题,只是轻轻伸手打开了枪机的保险,透过瞄准镜仔细扫视着四周,确定没有感染者靠近后又将枪甩回了背上,转头对杨希明道:“周围安全,走吧。”
微风拂起邹印的衣襟,二人沉默地走在坑坑洼洼的盘曲小路上,没有人打破这自然的寂静,直到邹印终于开口道:“你先讲讲你的吧。”
“克罗市感染爆发的时候,我和大部分莱文市市民一样,认为感染丝毫不可能波及到我的家园。”杨希明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似乎是不愿再提起那一段充斥着死亡与混乱的悲惨岁月,“所以,城防军根本没有做好相应的战时准备。感染潮突破莱文市的城墙后两天,我就和其他平民一起,接受了几天简单的军事训练,然后便上前线顶上正规军大量伤亡导致的空缺。”
邹印静静地听着,脑海中闪过的却满是自己对这场灾难碎片般的记忆。
六年前,全世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感染潮席卷,被感染的人生存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却会在“死后”再一起跃起,择人而噬。被咬的人,全都是同样的下场:死亡,然后狂化。
生化危机的故事,一夜之间化为现实。
然后,接踵而至的是国家机器的崩溃与人口的锐减,70亿人中,活下来的不过十分之一。城市,被遗弃,道路正在坍圮,大自然将触须重新伸入人类的领土,塑造着感染者的乐园和人类唯恐避之不及的地狱。
在那一段混乱的岁月里,无数幸存者为了明天的旭日初升斗争着,抵抗着自然的伟力与他人的敌意。结盟,分裂,忠诚,背叛,暂时的和平与亘古不变的战争,在北陆高原的土地上轮番上演。个人与个人的搏杀,营地与营地的交火,一直没有停息过。
终于,度过混乱期的土地终于在崛起的四大势力下暂得安宁:由前坂良城军队发展而来的极权政体北方帝国控制着高地,雪山与北部工业区,一亿七千万人口归属其中;贸易联盟则把持着北陆四分之三的土地与人口,数万个大大小小的营地统一归在遴选城治下,邹印和杨希明的营地便是其中一个。
另外两大不太出名的势力则是中心位于落火荒漠,正在渗透全境的教会与总部位于与世隔绝的方舟海上避难所,由前共治政府科研组改组建立的科技会,目前正与联盟合作。而二人此次的任务,也正是科技会下发的委托,招募幸存者前往中部的红水湖感染区,取回一个废弃基地里的两份研究资料。酬劳按金条记,配发武器和防护服,如果成功,幸存者还能拿到科技会直接配发的补给和武器蓝图。
如此优厚的条件,却在开出后一个月内无人问津,原因很简单,红水湖感染区作为联盟标记的四大重度感染区之一,去了回不回得来,实在很难说。更何况,好不容易获得安定生活的人,有谁会愿意在放弃呢?
所以,报名的人,要么就是身有重病死不远矣,要么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杨希明属于前一种,他年仅三十,之前曾是大学登山队队长,却不幸患上动脉血瘤,随时可能破裂危及生命,只是想在死前最后冒一次险。但邹印……
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他到底为什么要接这个活。
杨希明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没有人听的旧日故事,邹印突然端起了手中的G36C,眼睛凑在瞄准镜前,低声道:“安静,来了。”
一百米开外的灌木丛,有东西在其中踟蹰爬行,低沉的嘶吼让二人立刻确认了它的身份:感染者。
二人几乎同时扣下了扳机,枪机往复,弹头裹挟着尖锐的破风声扎进树丛。
嘶吼渐渐消失,地上多了一滩泛着蓝光的血迹,正一丝丝地溪流般渗进黑褐色的土地。
“上路吧,我们已经耽搁了一阵。”邹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似乎那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实验室里,有他渴望已久,苦苦追寻的事物。杨希明也听出了队友的情绪变化,有些许的惊讶,但他丝毫未曾表露。
当邹印穿过森林,立在湖边巉峻的尖岩上俯视着下方浅红的湖水时,他知道,自己探寻已久的答案,可能就在这里。
闸门入口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