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的元稹式人物,女主花天酒地,果然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作孽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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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我的驸马背着我跟人私奔了。说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这驸马清奇的脑回路,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哪个流程他反悔不好,推脱个八字不行总也好过私奔,还非得上赶着亲迎的时候。
自古婚礼都是在黄昏举行,逃跑时间缩水了一半不说,便是这城防的治安也比平日里难逃个几倍呀!
果然,还未有半个时辰,驸马与他那娇滴滴的小情人就被拉到了我与皇帝老爹的眼前。好家伙,真勇啊,我有一瞬间竟在他俩脑门上看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等戏剧的色彩。
老爹很靠谱,扬言要杖责驸马给我出气,驸马闻言虎躯一震,爬起来说,“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娶陵阳的!”
杯中不知是什么茶,挺香的。驸马脸上涨的红,瞧着一副孩子样,没什么底气。
“你会变成蝴蝶吗?”
“什么?”
“没什么。”
驸马不会化蝶。这便是自寻死路了。
驸马名叫肖漾,大将军家的三子,小情人是御史大夫之女赵氏,没听过叫什么名字,总之二人不般配,不为什么,摇笔杆子的和打仗的结好了,我爹这皇帝往哪放?于是肖漾自小就被指给了我。嗯,娃娃亲。
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来的喜不喜欢。肖漾长的好看,我也是动过一番心思,奈何现在他移情别恋,我总不能一个人为爱发电。现在他死,太便宜。
“陵阳,你想怎么处理?”
我说,“娶为妻奔为妾,叫驸马纳妾吧,好歹也是条性命。”
随后驸马被拖下去打了个半死,赵氏则被用一顶小轿从偏门小道送到我的新府上。夜里我去看肖漾,估摸着上了药,竟睡得香甜。我一巴掌拍在他的伤口上,“主子睡不着,你这小奴才不想着给我解闷儿,反而呼呼大睡,成何体统?”
肖漾被我这一拍痛的惊叫出声来,人也醒了七八,只是嘴上不讨饶,说迟早要告诉他爹去。
我被他蠢得止不住笑,“小奴才的爹在哪呢?”我说,“小三爷有所不知,你爹嫌你活着有辱名楣,刚叫人往宫里递了帖子,今后便将你从族谱除名,该你的那部分封地也收回国有了。”肖漾面上显出几分惊愕,是我从前喜欢的模样。
“今儿就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小三爷。”这话说着真是畅快,枉我身为帝女苦守这样一段感情十三年,他却与人送暖偷寒,暗度陈仓。
“公主,我实在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您?”肖漾如今还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藏不住情,已经呜噎着哭出来,他大概与那些个纨绔公子哥混久了,忘记了幼时对我的承诺。
我恨他宠爱赵氏,恨他风流多情,恨他不顾及我身为帝女的颜面。历朝历代只听闻帝女养面首,从未见过驸马逛花楼。
但我心里硬,嘴更硬,“肖漾,你没有得罪我,我只是,见不得你好罢了。”
赵氏一向是个温润的人,而今被驱逐出门,就不得不更加温软了。嬉笑着端详她的脸,是我曾羡慕的模样,叫人恨不得嚼烂她的唇舌才好。
我才直起身,七八个婢子便走进来,死死压住赵氏,那双秋水里蕴养过的瞳透过泪映出我的模样,十四五岁年纪的女娃娃,鬓发零乱,汗水拧成一团的往下坠。贴身的婢子阿珠被吓傻了似的,哆哆嗦嗦的跪在盆景后头,我说阿珠,她便微微探出头来。
“阿珠,便叫人将这处宫殿漆成紫色。”
赵氏挣扎起来,“公主!这是万万不能的事情!这于理法不合!”
“怪哉,”赵氏的衣裳摸着倒是上好的苏绣,“你与我那郎君私奔,便是合理法的事情吗?”“便叫郎君来陪你,他就住在左边的偏房,你睡到右边去,我睡在中间,我们三个同享这其中滋味,有什么不好的呢?”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说的就是二位这样的美人呀。”
赵氏惊的连挣扎也忘记了,口中喃喃:“公主怎能做出如此违背人伦之事?”“怎就不能了?听闻你家中还有个弟弟,旁人见了他都说很好,还是个没官职的。你若是不同意,我去求父皇,也不是什么不行的事情。”
赵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口中又是叫弟弟,又是唤爹爹,慌乱了一阵才强作镇定道:“公主,妾实在悔之晚矣!信了那人的鬼话,落得如此境地,您救救我,救救我罢。”
这女子果真是糊涂了,倒叫我来救她。
“别哭,别哭了,陵阳便来救你。”
“好,好,公主,公主救我。”
说起来赵氏还年长我两岁,此时竟是这样的娇弱模样,没个主母风范,也没官女子该有的大度宽宏,怪好看的。
我与赵氏亲近,仍然将肖漾挪到左边的偏房去住,晚膳时候二人照面,本应是棒打的鸳鸯、别离的鸾凤,此时因我与赵氏的关系,叫二人不免有些尴尬。
“期期,你可还好?”肖漾不是不懂风月的人,赵氏那一口潋滟的唇上还附着咬痕,亮晶晶的似有水色,听他这样说自是羞愧难当,又碍于我的面上不敢离去。我好事做到底,推了她一下,说,“去吧,拾掇你的东西去。”她便忙不迭的走了。
肖漾的眼就这样转到我身上来:“我真是小看了你。”我朝他笑弯了眼睛,他这几日显得有些憔悴,眼下发青,面上生了许多胡茬,仍很好看。
“从前我想做一个好女子,后来想成为好妻子,之后恨自己不是男子。”肖漾想不出我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他以为我仍有良知,面色稍霁,说:“陵阳,为时不晚,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我说:“谁要与你重新开始?我现在想明白了,不是男子,便作女子。有甚么要紧。”
肖漾不明白,男子女子,有什么的,只当我任性,仍试图用以往的法子安抚我。这次他没成功,入殿的两名侍卫朝着他的脸打了一拳,还没起身又被一脚踹翻在地。肖漾趴在地上蜷成一团,他还不很强壮,文弱书生似的人物,空有一张好脸,很快也如赵氏一般被压制在床榻之上。
我说:“今日便教你二人从此作个姐妹情深。”
肖漾顿时肝胆俱裂,又挣脱不得,吓得号啕大哭起来,尚比赵氏不如。
经此一事,肖漾再没与赵氏见过,他往日里那身傲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见了我尤似活鬼,先打个寒战,新妇似的忸怩作态,总要我伸手去揽他过来。
他真是吓破了胆,到了夜间里乖乖到护卫那里去绑了手,才慢吞吞挪进屋子里来,夜里也乖,任我侮辱。
倒是赵氏近日里与我和煦了许多,约莫是受那些个《女四书》、《女训诫》一类文章的影响,颇有些嫁乞随乞,嫁叟随叟的意思。
说起她嫁我本应是无稽之谈,明面上她仍是驸马的人,只是各家都觉得亏欠了我,不肯要她这麻烦,不得已养在我府上。
彼时外人不解其中缘故,还编了个什么话本子,取名《帝女花》,前边像模像样的提了一词钗头凤:
纤纤手,折青柳,帝家王女和羞走。
难攀却,花颜色,一招失断、回天晚。
兽困笼中,作衣自缚。
……
这诗只有上阕像话些,下边便有些胡编乱造了,我胡乱翻了两页,恍然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书将肖漾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说甚么,帝王命人传唤,远见肖漾此人俨然一副菩萨面相,谈吐修雅,进退有度,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近前细看,眉目有灼灼辉光,开口指江山,束手做文章,帝大喜,与左右言,此人乃文曲星转世也!得之必治!……
又翻了两页,也是些才子佳人装腔作势的陈词滥调,满口人伦大义,写的却是肖漾如何私会赵氏、二人如何私奔、帝女如何知晓事情始末,又如何大度宽宏的原谅驸马、劝慰皇帝,二女如何共侍一夫的。
的的确确可称的上是满纸荒唐言,叫那肖漾见了,也必是一把辛酸泪。谁叫外人不知晓,哪里是那娥皇女英,分明是一凤一凰在我这公主府受苦受难呢!
我不甚在意这些个,派人寻了不少此类的话本子来看。世人眼中的陵阳公主,识大体,善忖度人心,八面玲珑。认为赵氏胆大心热,温柔小意。如此妻妾,是天底下诸多男子心驰神往的,只是肖漾命不好,偏遇上了我。
丞相与将军分别来赔过礼,各自卖了我一个人情,说是日后有需要时尽可驱使,被我应下。父亲也自觉亏欠,赐下不少东西,我趁机与他说,管事的妈妈成日里叫我见不得驸马,我便成了唯一一个不受管教的公主。
肖漾被我绊住了脚步,整日里拘泥于后庭,白天便显得无所事事起来,加之近日也无人督促他读书,初时尚能在偶有兴致之中写几首诗,练些个字,而今渐渐也荒废了。
我寻到他时,正睡在花丛里,压倒了好大一片海棠,周身隐有酒气,连头发也乱了。被我胡乱拍了两下,竟也没醒,咕哝两声又睡了过去。
“驸马真是极好的兴致。”我压在他身上笑,正要用手去悟他的嘴巴,便见肖漾打了一个突,畏惧着醒来,他眼里尚且含着泪,口中不忘讨饶:“别过来,别过来!”叫我登没了兴致。
这天底下,除了父皇还未有人是拒绝过我的。我只觉得一股邪火冲向颅顶去,死死压住手软脚软的肖漾。肖漾讨饶无果,揪着领口不肯撒手,说:“公主,公主!青天白日,请您想想自己的名节!”
我笑出声来:“而今我上你下我主你次,即便叫来了人,丢人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于是趁机胡闹一通,撇下他去寻赵氏了。
赵氏这几日适应良好,况我与她本就是旧识,原本就常在一处对诗作画,加之我自小善熟音律,一时间竟颇有些琴瑟和谐的意味。
我说:“前日是我气昏了头,玷污姐姐清白,叫姐姐如今无处可依。日后若是姐姐另有栖身之处,大可与我明说,你我本是闺中密友,原不该如此。”
赵氏哭到:“是我对你不起!今日之事本就是我咎由自取,如殿下不弃,愿侍奉左右。”
至此赵氏算是彻底搬离了偏房,另择别院。东西是我与她同选的,比之主殿稍小,但也宽敞雅致,外又临街。那是条胭脂巷,女孩儿家的东西都摆在那儿。
“姐姐,我不拘着你,东边儿有个角门就能出去,缺什么只管来找我,人手不够也来告诉我。我知你自幼有管家之才,今儿天晚了,明日便将这公主府交给你。”
“我实在是糊涂,”赵氏拉起我的手,“殿下原谅我,就如往日里那般叫我期期。”
“好,期期。”
赵氏面上便浮起红来。她较我还要高些,此时垂着头作起羞怯模样,恐怎样都有些滑稽:“陵阳今日可以留下来吗?”
我揽住她,尝试含住那片温软的唇。
“好呀,期期。”
昔日里萍水相交的关系,我只晓得赵氏的手若水似的抚若无骨,却不知她的身体是这样软而韧,也无怪乎有这样好的舞技。怪不得千百年来的男人们喜欢,女人们也合该不会不喜欢才是。
春色恼人浓抵酒。黛染修眉蛾绿透。次日我揽着赵氏起,碧纱橱下看她那露打花苞似的脸,忍不住也提起笔来。赵氏见了打趣:“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殿下怎么也学得这些东西。”
我笑说:“期期此言差矣。男子若善丹青,这画眉便是闺房之趣,否则不就成了事故了不是?你我均为女子,自幼闻之习之,怎会误了这样的好时光。”
于是拾掇一番,引马踏青,泛舟游湖,如此几日,间或召些许友人门客到山寺里曲水流觞,又或请从前那些闺阁好友来打马球,玩几日,歇几日,竟一晃过了两月有余。
赵氏俨然已经放开了性子,立秋之后便开始着手置办入冬的衣物,府上也添了许多小物件,我不歇在她那里时候,时也能见得她来寻我,一来二去,倒也许久未见过肖漾了。
肖漾主动见我,是我所不曾想过的事情。他从前不甚好武,也从未想过去做我父皇的驸马都尉。他那时是想要考取功名的,却做出这档子事情,故再无出头之日。
此间种种,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因一时的冲动,便毁了自己和他人的一生。
“殿下……已有两月未见过殿下,心中思念,特来——”“驸马,你本应有自己的府邸,未受召不得入。今日你虽没有府邸,可我并不想见你。”
那日的事情,我是知晓的。名为陆展的侍卫带队寻防时见到他那副惨样子,寻了条棉被将他裹挟着送回偏房去,一路上恐遇到不少人,肖漾觉得没脸,在房中躲了一月有余。
他屋子里的那些个大丫头也是傻的,又或许是大智若愚,竟教导他这样的事。
这天底下只听说过女子向男子邀宠的,肖漾这样子实在新鲜,我打了他两个嘴巴,问:“驸马,你疼吗?”
“肉体凡胎,怎会不知疼?”
我冷脸作势正要再打,他抬起手臂挡在两侧,犹疑片刻又将手臂放下,闭上眼睛,轻声说:“殿下给的,都不疼。”
这倒叫我犯了难,我自小学习的规矩里,断没有惩戒无罪之人这一说,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逢迎我,我怎好去落他的脸面。
我说:“驸马,而今我不喜欢与男子做那档子事情。赵氏就很好。她大度,知人意,今后若有其他女子入我青眼,也不会令我为难。”
肖漾颤巍巍睁开眼:“都依殿下,我不会叫殿下为难。”
我应一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顺着我的力道站起来,足比我高了一尺有余。此前几次与他云梦闲情无不是趁人之危,我多少心有胆怯之意,却不能显现出来:“驸马,你太高了,我不喜欢仰视着瞧谁。”他垂下眼睛,温声说:“殿下年少,还会再长高的。”
这实在太过温情,我晃了神,竟有一瞬间心中划过一丝欢喜,忍不住表白:“若是驸马同寻常人家那般听从父母之命,恐今日便要平步青云之上,任君翱翔。”
肖漾的思想太过于超前,被时代束缚了脚步,叫常人看来过于惊世骇俗。也正因为折了翅,才能稳稳当当的停在我的手上。
那些个丫头,即便教导他,也决计不会教到这个份上。
“驸马,你乖一点,陵阳向你保证,此后你就是这公主府上唯一的驸马,我近旁的男子也只要你一人。”
肖漾眼角含泪,面上翻涌着红霞,颤声回应:“好。”
赵氏果真如我所料,聪慧、秀雅、宽宏,那些个我在府上养着的莺莺燕燕,都由她来料理、打发。
只是她自掌家以后,性子剽悍了许多,又兼开始修习些修身养性的儒学思想,总管束着我在外过夜的次数,连肖漾有时也敬畏她。
那是个极好的冬天,才下过一场丰瑞的大雪,我与名妓李珠儿才混闹过几天,郦酒赏雪、踏月寻梅,正手足冰冷的蜷在被子里与她说小话儿,赵氏便风风火火的来了,口中半分不饶人:“好啊,前日才应我第一场雪与我去求签文,我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想是为什么?原来是被外头的野花迷了眼,忘了家了!”
李珠儿对她秋波暗送,却被她视而不见:“李姑娘,你是自己出去呢?还是我叫人送你出去?”那女子便忙慌慌穿了衣服出去了。
这番叫人看见还是头一回,我虽是个生冷不忌的,也难得红了脸。赵氏帮我穿了衣裳,又来牵我的手:“殿下年纪还轻呢,怎能每日沉溺于此事,荒废了学业?”
父皇未尝没有听到过那些个混话,只说叫我收敛些,每每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又加之有赵氏在旁拘束,这实在是我的幸事,更无反驳的理由。
我与她共去庙宇中求签文,除却我与肖漾,府中别个女子也都求了平安节,她将唯一一个稍大一些的平安节交给我:“殿下合该去找驸马共度新年,后日一早再来寻我吧。”
藕荷色衣裙的美丽女子,与我共度光阴十七载,从点头之交,到夺夫背礼,又从伴侣成为知音。她的唇还是那样软,眉眼还是那样和煦。
除夕是与肖漾一块守夜的,他背着我走过宫宴后那条长长的街回到公主府,然后要去替我招待那些客卿。
他早已不似少年时那样颓唐,而今有了目标,并为之而努力着。
已经成为青年的男子,不该拘束于这样的方寸之地,我说,肖漾,你放心考你的功名去吧,其他的事情便交给我。
那个除夕的夜里,是我第一次亲吻男子的唇,不似赵氏温软,不如珠儿轻浮,也没有阿彩那样青涩,那是与女子截然不同的触感。
肖漾果真有些真本事,我不过给他一个能够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机会,他竟真靠着自己的学识夺取了榜眼。
官兵策马来报的时候,我看向那个清朗的青年:“驸马如今有了府邸,可以搬走了。和离书就压在书房的桌上。”
肖漾这次没有犹豫,更无惧怕,只是释然一笑,立下什么誓言一样:“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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