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是我第351次来到这。
山间缠绵的绯气攀上墓碑,阴冷的空气漫进骨子里发酵成无端倪的惆怅,我站在黑色墓碑前面,就像一个在山林迷了路的无助的孩子,颓废与孤独所制造的圈子将我牢牢地禁锢在墓碑前面,让我无法动弹。
我的脚下是一堆枯枝败叶,腐烂的味道像一条毒蛇钻入我的鼻腔,极净嚣张的占据了我整条神经。
墓碑上歪歪斜斜的字笔透露着我那段低迷期时所过的生活。
母亲死后的日子我整夜整夜伏在案上攻读巫书,坚持了三天还是没忍住拿着镌刻刀去了墓地。那时候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进食了,嘴唇白的像纸砚里的白墨,拿着镌刻刀的手抖的厉害。
我看着那块光秃秃的石碑沉默了很久,最后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在墓碑上刻了字。
“慈母江芷”
芷字的最后一笔我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它嵌入石碑里沉酸发酵,它秉承着我生平最初的星芒随地底的母亲一起带进了我灵魂深处。
我踩在山间的星河银川像隔了几十层雾气望向近在颉尺的墓碑,芷字的最后一笔吞没了我喉间喑喑哑哑的话,它像一把利器快速的扼住了我的喉咙,将我可笑的自尊粉碎成末。
我拿起一旁的刀片,毫不犹豫的割破皮肉,暗红的鲜血再一次滴溶进墓碑上的小坑。那一个坑就像命运的齿轮将我的生命一点一点贪婪的咬合进去,最后留在最外围的那一圈,只是一层供人耻笑的故事。
氲氤的雾气累累叠层,卷携了几角松枝叶片,连同地皮上斑斑驳驳的碎光,一起嵌进了山峦的缺隙里。
被雾气环抱住的黑色墓地与点点星芒咬合在一起,眉尖上泛起的酸扯痛了早已泯灭的泪腺。
我的鼻尖忽然奇怪地溢过一阵酒酿的清香,那股熟悉的味道在我的舌头交织成乐,夜色投下的暗影忽明忽暗地打在我的脸上,可悲的傲气一下就被该死的眼泪撕成碎片。它投射在荒芜的群山里,且歌且唱。
我想我是越来越爱哭了。
早时出发喝的那一碗酒酿忽然奇奇怪怪的在胃里开始发热灼烫,我的灵魂也随之泯灭。
喉间软糯的丸子烂熟地将我包围,它一下将我切割成两半,眼泪一瞬间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感觉有一股力量正在踢打着我的膝盖,我一下子匍匐在地,地上的尘土溅到墓碑上,缀满了月亮的末梢。
“母亲”
我边说边挣扎着站起来,但身子一个摇晃,朝后一仰,我又再一次跌倒在那片尘世喧嚣里。
“母亲”
“我找到她了,我不受控制的向她下了一个祝福”
“别人都把它叫做诅咒,我却把它叫做祝福”
“那是祝福吧,母亲?”
“毕竟我不能让任何人再步您的后尘”
我生疏而犹豫地伸出食指,在“慈母”上空停留了很久很久,最后闭上了那双眸底的星星早已死绝的瞳孔,用力按了上去。
粗糙的指腹透进灵魂里来的是让人发疯的愉悦,我抱着墓碑,嘴唇嗫嚅,像对着空中的尘粒也像对着地底的母亲翩翩喃语
“妈”
手心里氲氤地开出一朵迷迷茫茫的花骨,我的背影被雾气须臾地包围在夜间的星芒里。
我的声音沉淀在山间的星河中,它步履蹒跚地穿越千里河山,风尘扑扑的到达世界的那一头。
我是善良的巫师。
你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