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怀揣着那封信从江浸月的房间里出来,他不懂江浸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他们以后再也互不亏欠呢,明明是自己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难道她有哪里对不起自己吗?来不及多想,萧恪迅速回到房间,他拆开那封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信纸已经泛黄,看得出来这一封有年头的信。
信上是这样说的
王爷吾兄,近来可好?离京已一年有余,可是不知为何身体每况愈下,如今不得不提笔来写下这封信。也许是大限将至,我总是回忆起曾经我、你还有萧延我们三兄弟肆意快活的日子,我们在竹林里饮酒奏乐,效仿竹林七贤;我们也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你是最爱饮酒的,为此我和萧延还给你取了个绰号叫做赛李白……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一切变化都源自于我那孽徒的一时糊涂。他跑到落香阁偷了御用的幻逸香,随后逃之夭夭,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我,我苦寻他多日,却无法找到他,皇上便不由分说问了落香阁的罪。说来也巧,落香阁当时奉命看管幻逸香的两位调香师,一个唤作秋玉白,另一位叫易蝶笙正是萧延的妻子,萧延为保妻子的命多处奔走,可是结果都不尽人意。
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问罪的那一天,只有秋玉白一个人从落香阁出来,易蝶笙却不知所踪,我们都以为是萧延暗中救了她,但后来才知道是秋玉白为了让易蝶笙活命,连夜将她送出了城,选择一人赴死。行刑那天,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似乎是结束在了那个烈日当空的午时。
事情到这本该告一段落,可是没过几年,萧延便不知从哪打听到翰林院云景声的儿媳正是当年的秋玉白!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时候,我和你都难以置信,悄悄跑到云府一看,那张脸的确是秋玉白无疑。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萧延便坐立不安,他总是担心万一秋玉白的身份被揭穿,会连累到易蝶笙,乃至整个萧家,于是开始处心积虑要让秋玉白离开京城。
绵阳那年发生了水患,朝廷拨了几次银子都解决不了,皇上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不久就病倒了。他召云景声夜观天象,测算国运,可惜命中注定那年国运并不亨通,云景声如实禀报却惹得皇帝大怒。萧延借此趁机在京城中放出消息,引得百姓人心惶惶,又在朝廷上弹劾云景声,甚至拉拢了一些大臣一起上奏要求严惩云景声。皇上见这件事是众望所归,便下旨将云景声斩首,云家所有财产充公……云景声的学生沈衡,在宸光殿外跪了两天两夜,也没能改变皇上的圣旨,反而也给自己召来杀身之祸,落得个同党之罪。这件案子在当时是件大事,轰动朝野,所有人都知道云家是被冤枉的,可是皇上不为所动,执意惩办云景声和沈衡,可叹一代英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这件事过去有一段日子了,可是我也因此看清了萧延的为人,不想与他为伍,便打算离开京城。那年真是个灾年,刚好了水患,又来了旱灾。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颗粒无收,百姓们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整个京城都被白色覆盖着。我在京城里的亲人不多,只有一个妹妹,她嫁给了村里一户江姓人家,育有一女。离开前我准备再去见一见他们,可是到了才发现他们早就身亡,幼女也不知所踪,我怪自己没能早些来,这样他们也不至于冻死。伤心之下我去了杭州,一走就是四年,并创下苍莲教,就是为了打探我那不知所踪的外甥女。
皇天不负有心人,苍莲教里的探子替我找到了外甥女,说她就养在京城萧延的府上。我听得吓出一身冷汗,连夜奔赴京城,找到萧延,果不其然他的府上在四年前救回一个小女孩。我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是我那苦命的外甥女月儿。虽然萧延救了月儿,但我仍不屑和他再交朋友,最令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发现月儿已和萧延之子有青梅竹马之势,我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更坚定了我带走月儿的心。
再次离开京城到现在一年多了,原谅我当时没去见你一面。现在我将不久于人世,月儿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我把这孩子交给你,望王爷能可怜这孩子举目无亲,留下她,给她一口饭吃便好,某感激不尽,愿来世再与王爷成莫逆之交。
戚韧跪谢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萧恪握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看明白了,所有的真相都清楚了。这封信是江浸月的舅舅戚韧写给老安南王的托孤信,信里提到萧延就是自己的父亲。他瘫坐在椅子上,那些话历历在目,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父亲亲手造成的,自己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妻子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隔着世仇的敌人。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这封信,这样便不用承受现在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萧恪目光空洞,似乎身体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脑海中不断浮现父亲的面容,随着那张脸越来越清晰,他心里的恨意也逐渐升起,占据了他整个心房。这对他来说并不公平,上一辈的恩怨现在忽然要让他一人来承担,凭什么呢?
他就这样在房中坐了一天,直到凌鹤来房中找他。
凌鹤萧恪,你还坐在这干什么?犯人已经抓回来了,安南王要你现在就去结案。
凌鹤风风火火的闯进屋里,却看见萧恪一言不发。
凌鹤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萧恪没有看凌鹤,只是缓缓抬起手,将信放在凌鹤手中说道
萧恪这封信,你也看看吧。我累了,想回房休息一下,信看完了之后替我收起来,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也都留到明天,今天就让我再逃避一下吧。
他站起身来,愣愣的朝门走去,那副身体僵硬到极致,但是他必须离开,他今天已经知道够多的了,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凌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