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叶茵茵在教室里看见周茉时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
她赶紧抱着包到周茉身旁的座位坐下悄声问道:“茉茉?”
周茉戴着口罩轻声说:“是我。茵茵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想跟韩渔见个面我有件事想问问他。”
叶茵茵忙点头她抓住周茉的手关切地问道:“茉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跟贺冲的事被我妈发现了她派了人监视我。”
叶茵茵差点儿失声尖叫:“不会吧!”
“所以我最近都没法跟贺冲见面。明天下午我会去院里的画室画画你把韩渔带到院办的茶室里我在那里等他。”
“贺冲呢不能让他来学校吗?”
周茉摇摇头她抓着叶茵茵的手走到教室窗前指了指对面蹲在草地上正密切注视着教室后门的一个男人:“那是我妈雇来监视我的这样的人不止一个起码有三个只要贺冲跟我进了同一栋楼他们就会立刻向我妈报告。”
叶茵茵觉得匪夷所思:“你是她女儿啊为什么她搞得跟监视间谍一样?”
周茉苦笑。
两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叶茵茵问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暂时先顺着我妈吧等过一阵她放松警惕了我再做打算。”
“电话呢?也不能打?
周茉沉默了一瞬:“一旦听见他的声音我就会依赖他。但是这件事除了我谁也解决不了。”
叶茵菌心中五味杂陈:“那你要不要我给他带个话?
周莱思素片刻忽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速写本翻到空白页“唰唰”写下两个字然后把本子一合递给叶茵茵:“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叶茵茵内心生出一股正义感她接过速写本小心地收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周茉心里一暖。
片刻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说:“茵茵我妈骂你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要当真那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叶茵茵摆摆手:“我从来没往心里去我是跟你做朋友又不是跟你妈做朋友。”
周茉笑了笑忽地探过身去伸手抱住了叶茵茵。
叶茵茵简直受宠若惊:“哎呀茉茉我消受不起呀。”
叶茵茵把活带到后第二天下午韩渔准时来赴约了。
院办茶室环境幽静时常会有学生来此处自习或者进行“头脑风暴”今日也不例外。周茉和韩渔坐在茶室的一角不大会受到干扰。
周茉的时间不多她直接开门见山:“韩老板我想问问你贺冲以前是不是跟一个姓秦的高家小姐谈过恋爱?
“这……”韩渔顿时支支吾吾起来“这事儿你要不还是问贺冲本人吧……
周茉摇摇头:“我暂时没法见他。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我妈说贺冲拿这场恋爱当跳板所以后来飞黄腾达了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韩渔冷笑了一声:“现在这年头这些有钱人就会正大光明地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老贺当年被姓秦的害得还不够惨吗?”
周茉一愣。
韩渔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老贺以前出过车祸吗?”
“知道他和我说过。”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会出车祸?
“他说是意外……”
“当然不是意外”韩渔打断了她“当时秦家的人找了贺冲很多次让他以后不准再跟秦希来往。老贺这人的性格你也了解他认定的事那必然是撞上南墙也不会回头。秦家的人想给他一个教训就买通了他车队里的人在他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周茉倒吸口凉气。
“出事之后秦家小姐连面都没露两人就这么不了了之地分手了。前年吧她好像跟个加拿大人结婚了。”韩渔颇为愤慨“老贺为人厚道甚少在背后说人是非他不告诉你他与秦希的事自然有他的想法。可真没想到老贺不发声倒有人迫不及待往他身上泼脏水。”
周莱听得心里难受板了然而她又庆幸自己最终选择了相信贺冲。
于她而言。贺冲永远是那个雨雾之中带着一束红玫瑰参加葬礼的不速之客以一种望不讲理又不合时宜的浪漫深深地击中了她的心。
如果过于相信他是一种天真那她心甘情愿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韩渔接着说道:“我说这话不是针对你其实我始终不大赞成贺冲和你的事。他已经在富家小姐手上栽过一回了何必再自讨苦吃呢?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能说对你们两人之间的差距视而不见差距就真的不存在。赞冲也对我说过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高攀了他想给你最好的可时常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周茉眼眶一热:“他给我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韩渔看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周茉看起来神色憔悴显然也因为这件事饱受折磨她既然能主动积极地找他了解情况那就说明她肯定跟秦希不是一路人他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老贺对你还是没话说的他得罪了孙祁他舅舅的服装厂也出了事这些是火烧眉毛的烂摊子可他从来不把这些压力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在这方面老贺有点传统或者说有点大男子主义。”
“我明白了。”周茉低头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贺冲舅舅服装厂的事情况严重吗?
“能不能解决还真不好说。开厂子的钱基本上是贺冲自己掏的盈利分文不取就当是孝敬他舅舅的。最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乱搞得很多跟厂子合作多年的伙伴纷纷违约可是原料都进了工人也都开工了继续做得亏钱停工也得亏钱。
“能找人接手吗?
“你能想到的事贺冲当然也能想到。可那是好多家的订单一般人根本接手不了。
周茉沉默了。
“老贺正在想办法”韩渔叹了口气“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谈话结束韩渔最后说道:“贺冲性格硬他豁出去的时候连命都能不要。可一旦心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送走了韩渔周茉回到酒室。她靠窗站着反复回想韩准说过的话心绪难平。
临近下课时她拿定了主意径直去了办公室找姜叶。
韩渔受叶茵茵之托带着周茉的速写本去雁南镇找贺冲。
林星河在学校做论文预答辩车场只有贺冲一个人在。此时他穿了件毛衣钻到了车底下正在把拆得只剩下空壳的车的零件一点一点安装回去。
韩渔跷着腿在对面板凳上坐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修车?”
“那不然我跳楼去?”
韩渔揶揄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你先出来我有东西给你不对周茉有东西给你。”
贺冲一愣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从车底下爬了出来摘了手套去水池那儿洗了手顺道用冷水抹了一把脸。
韩渔从袋子里拿出速写本递给他:“这是周茉委托茵茵转交给你的。”
贺冲接过速写本韩渔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说道:“我先走了看你还没跳楼我就放心了。
送走了韩渔贺冲到工作台前坐下翻开了速写本。
他一页一页往后看前面画的都是神色各异的陌生人偶尔画了几张叶茵茵到后面出现了那两张他曾见过的速写。
继续往后看贺冲愣了他停顿了一瞬“唰唰”往后翻速写本上画的是他还是他仍旧是他……连续多页都是他。而页脚的落款日期就是两人没见面的这些天。
他多年子然一身活得蛮横而强硬可此时此刻竟心软如棉。
最后一页周茉用铅笔写了斗大的两个字:等我!
段永昼登门拜访的时候天正飘着小雨。雨雾中树木枝叶青翠抽了新芽他站在路旁人迷地看了许久方才前去敲门。
唐书兰对段永昼的来访格外重视吩咐保姆把屋里屋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还带着周荣去置办了一身新行头生怕某个地方有疏漏让自己心目中这位完美的未来姑爷败兴而归。
她将段永昼迎进屋拿出上好的茶叶沏了一杯热茶让他坐下自己上楼去喊周茉。
退门进去周茉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身上穿的倒是自己替她买的新衣服但脸上千干净净的一点妆也没化整个人素净质朴即使拿着放大镜看也找不出一丁点儿的女人味。
唐书兰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但段永星人已经到了总不能让周莱临时化妆耽误时间。
唐书兰把周茉领下楼笑着说:”永昼周莱今天就拜托给你了。她这人不大方容易露怯你多担待。你们好好玩我今天还得去公司一趟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
段永昼领首微笑道:“您放心我一定在晚上九点之前将周荣送回这儿。
道别之后段永昼和周茉一同离开了。
车一驶出别墅区的范围周茉便把车窗打开深呼吸了几口如久困笼中的鸟终于体验到了久违的自由。
前两天周茉委托她的导师姜叶联系上了段永昼。段永昼去了一趟学校和周荣碰头聊了两句两人初步达成了共识。段永昼提议找个时间接她出门两人再详细地聊一聊。
唐书兰对段永昼无比信任对他带周茉去参加艺术家酒会的邀请简直求之不得。
酒会就在段永星的画席举办人不算多但来者都气质卓然谈吐不俗。
由段永昼引荐周茉与好几个此前便仰幕已久的著名画家搭上了话颇觉得不虚此行。
段永昼同几个宾客聊了些生意上的事转头却找不到周茉了。他逛一圈在正对大门的墙壁前面发现了她——她正站在一幅油画前面看着它怔怔出神。
段永昼走了过去:“这幅画的作者你认识?”
“我七岁的时候参加过一个绘画比赛得了第二名。那次比赛的第一名就是这个人……周茉笑了一声”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她的名字了。”
段永昼沉默了片刻:“只要你愿意你的画也能挂在这里。”
周茉伸手隔着空气虚虚地去触摸那些充满灵气的笔触她心中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平静。她害怕画画可又注定要与画画共度此生。
周茉淡淡地笑了笑。
段永昼说:"那照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和我签约我和贺冲的服装厂合作。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在这个领域的成就达到顶峰。”
周茉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家主营的业务恰好是化妆品和时装能在现在这个情势之下力挽狂澜的再也没有比段永昼更合适的人了。而要摆脱家里的控制自由选择未来的道路和段永昼签约是她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虽然有些晚但她总算是出发了。
此后一段时间贺冲在雁南镇和珞城两地来回跑为了赛车改装方案和服装厂的事心力交瘁。林星河也是如此除了赛车改装方案他还有学校的毕业论文需要操心一人连轴转整个人的神经绷到了极限。
下午这两人在车场讨论技术问题正说着话贺冲就看见林星河的眼皮直打架拿在手里的铅笔骨碌碌滚落到了桌上。
贺冲没喊醒他给他盖了件外套走出门坐在台阶上点了一支烟不知不觉陷人了沉思。
这种时候他无端想到了此前严天宇的建议——开个工作室说不定真不是什么坏主意尤其是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林星河有高深的理论知识但仅仅依靠二人之力绝非长久之计。
而他是随性惯了的人一人吃饱家不饿要真把工作室开起来以后就得对更多人负责。
片刻后他又自嘲地一笑得罪了孙祁以后还能不能在这一行混都要另说。
他猛抽了一口烟想完工作的事就不可避免地开始想周茉。自那天在周家见过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直接收到周荣的任何消息了所有消息是由叶茵茵代传的。据说周茉每天准时上课下课被周家看管得很严一直不大有精神。贺冲屡次想去学校和周家找人但又怕自己的莽撞行为会害得周茉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不明白周茉“等我”那两个字的确切意思他想反正此时自己一筹莫展不如相信自己的小姑娘已另有打算……
放在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贺冲起身进屋林星河被吵醒了揉眼嘟囔:“冲哥我睡着了?”
贺冲把搁在工作台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你上楼去睡吧在这儿睡容易感冒。”
“没事”林星河打了个呵欠拿起铅笔“我再看看。”
贺冲接通电话:“喂您好。
“贺冲吗?
贺冲一任觉得对方的声音和那股子略带微慢的语调有些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请问您是?
“我是周思培。
货冲的心住下一沉心想该来的交锋终于还是来了。
你傍晚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当面谈谈。周思培的语气并不像是询问而是通知。“
和周思培约定好时间地点贺冲穿上外套把林星河从工作台前拎了起来:“我去趟市里顺便送你回学校休息。
“冲哥我还能……”
“还能什么啊?你看你困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上车后林星河不停打呵欠没一会儿便靠着车窗睡着了。
到了市中心贺冲先把林星河送到了西城交大然后自已去约定的地方与周思培碰头。
那地方是家高档咖啡厅人不多一进门贺冲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周思培。他正悠闲地翻着杂志喝着咖啡。
贺冲径直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周思培平淡地应了一声把财经杂志合上喊来了服务员。贺冲没什么心思喝东西扫了一眼菜单随意地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周思培今天当然不是约贺冲出来喝咖啡的他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
贺冲以为周思培是要跟他聊一聊周茉的事预想的对话没有发生他不由得愣了。
“周家与孙家有往来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贺冲大概明白了周思培的来意笑了笑反问道:”条件是让出别墅和墓地?”
“并且以后永远不许跟我女儿来往”周思培补充道“显然你自己也清楚我的意思我也就不得拐弯抹角了你最好考虑考虑。”
“周先生我若想借你们周家的东风早就主动联系你了。
周思培蹙眉:“冥顽不灵。”
贺冲的神情很平淡:“我这人是有名的不识好歹。条件我早就说过了只要顾家松口六千万我拱手奉上。”
你最好掂量一下孙家在西城的影响力和你自己的能力你这是在以卵击石。”
贺冲笑了笑并不打算与周思培多做争辩。有人一生坦途搅弄风云有人命途多外进舛进退维艰但后者即便轻贱如蝼蚁也有不能舍弃的坚持。
“周先生退一万步说别墅和墓地我都可以不要但周茉我决不会放弃。
周思培冷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似不欲再与贺冲多谈拿上账单拂袖而去。
服装厂的境况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糟。
这是三年来贺冲第一次认真审视服装的整个厂区。
天下着雨那暗淡的云自天际一直堆到远处树林的顶上。每到春天雨总是无止无休像个被伤透了心的十六岁女孩一场接一场地哭把一点点忧郁渲染得声势浩大。